火柴熄灭了。

    于琴舟坐在那很久，直到他意识到自己竟然走神了。

    出乎意料，那只黑魔并没有进来，不过那个笑容已经刻在他的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他重新点燃一根火柴，伴随轻微的刮擦声，那只黑魔已经不在了。

    他拉开门，血腥味更加浓郁，看样子营地终究没有摆脱毁灭的命运。

    不过这时候自己应该怎么办？走出去，还是继续留在这里。

    时间不等人，于琴舟最终还是决定离开这里。

    这时候，他听见敲击水管的声音。

    来自他的身后。

    声音充满节奏，仿佛伴随着某种音律。

    “有人......还活着吗？”

    声音从楼梯底部传来，那里一片黑暗。

    于琴舟记得那个声音，白德，巡逻队的总队长，总是战斗在一线，是一位非常受人尊重的领导。

    至少于琴舟很尊重他。

    只犹豫了刹那，于琴舟转身继续往下走。

    他扶着栏杆往下，因此哪怕不需要光也能走下去，不过他还是不敢让火光熄灭，先前的画面搞不好会变成他这一生的阴影。

    前提是他得先活着。

    一路上他摸到了好几个门把手，看样子这里不只是一个房间，也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个里面都装着像他这样的冤案？

    到底了，墙壁上有个凸起，于琴舟顺手一按，居然是白炽灯的开关。

    电流声滋滋作响，头顶悬吊的白炽灯一明一暗地在闪烁，正当于琴舟以为这东西就是这效果时，灯光突然闪出白光，照亮了整个空间。

    于琴舟捂着眼睛后退，忘了后面还是楼梯，一屁股坐在台阶上。

    他只在大堂里看到过灯，除了一年一次的晚会上会打开一小会儿，剩下的一年都是以灯泡的形式摆放在那里。平时他们都是用蜡烛的，穷一点的晚上甚至只能摸黑。

    房间相当宽阔，这么说都有些小气，甚至能说得上是壮阔。

    至少整个巡逻队五六百人全塞进来一点问题都没有。

    地板也是洁白无瑕，于琴舟蹲下身观察，确信自己没有在营地里见过这种材料。

    房间里摆放着统一格式的铁架子，架子上放置着各种木盒纸盒，每个盒子上都贴有标签，不过于琴舟并不识字，看不懂那些符号的意思。

    不过他的鼻子还是灵，穿过一个架子时，从一个纸盒中取出几袋压缩饼干，这东西他在外面捡到过几次，所以能认得出来。

    这么说，这里就是营地放置各种物资的地方，不过在营地里于琴舟从没见过压缩饼干，很显然，这里的东西并没有拿出去分享。

    他顺手撕开包装开始开始往嘴里塞，一点不担心被噎着，自己上一顿还是昨天的晚饭。

    敲击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多了很多脚步声回应。

    于琴舟停住脚步，嘴里的饼干也停止咀嚼，在确认发生了什么之前，他不准备出去。

    “很不幸，你们都死了。”

    依然是白德的声音。

    于琴舟听见长刀出鞘，很耳熟，以往白德在参与战斗时，他的武器就是那个声音。

    随后便是金属插进肉里的声响，还有各种噗噗噗的噪音，那应该是伤口在往外喷血。

    偶尔还传来刀刃与某种硬物摩擦产生的尖锐声音，听得于琴舟牙都酸了。

    混乱持续了一段时间，甚至还能听见货物支架被推翻，不过距离于琴舟还有段距离，他不用担心会砸到自己。

    白德依然在战斗，他能确定这一点，作为营地最强的存在，于琴舟对白德的战斗力没有丝毫怀疑，自己去帮忙可能还会形成反效果。

    随着最后一声重物倒地之后，空间里陷入了一片死寂。没有血腥味，这个很正常，白德不可能在营地里杀人，他一向主张以和为贵，在营地里哪怕是极度仇恨的两人，在白德面前也得学着手牵手做好朋友，大家都知道这位白德队长的脾气。他不希望人这种宝贵资源浪费在内耗里。

    那就只有可能是黑魔。

    敲击水管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现在来看，应该是白德在敲击支架，毕竟都是用钢制作的。

    “还有人活着吗？”白德声音很沉重，之后还能听见他不死心问道：

    “还有人活着吗！”

    这已经是在愤怒了。

    于琴舟顺着声音前往，越靠近白德，出现在脚下的尸体也就越多，清一色的人和脑袋分家，脑袋都是漆黑一片。

    他小心跨步前进，黑魔伤口处都在往外流动黑色的砂砾，不注意还以为自己来到了沙地里。

    “白队。”于琴舟总算见到了白德。

    白德很注意自己的外表，即便是外出巡逻出任务，他也是小队中最干净的那个。如果是在营地里，那一堆黑灰不分的人群中，最亮眼的那个一定是白德。

    他总是穿着他的白色礼服，对于这种贵族举止，人们并不会因此仇恨白德，毕竟白德是那群贵族中真正愿意跟底层人生活在一起的。在外他也是身先士卒。

    所以每个人看见白德都是笑脸相迎，偶尔还会有花痴的少女在白德面前来回跑动，试图吸引后者的目光。如果被他看到一眼，那些少女就会开心大笑，其他待在角落里的人也会跟着微笑。

    于琴舟就是那个待在角落里的人。

    白德现在也穿着他的白礼服，跟以往不一样的是，上面脏兮兮的，沾满了鲜血和砂砾。这是于琴舟第一次看见白德在营地里这副打扮。

    于琴舟注意到对方脸色相当差劲，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白德神色如此阴沉，即便在外被怪物包围时，他也是一脸风轻云淡，嘴角永远挂着轻松的笑容。

    “于琴舟。”出乎意料，白德居然认识他。于琴舟想起队伍中的老人常说的：白德认识队伍中的所有人。他之前一直认为这是吹嘘自家队长的一种方式。

    “你没受伤吧？”他问于琴舟，于琴舟缓缓摇头。

    白德这时候脸上才重新挂起笑容，虽然笑得很勉强，于琴舟甚至能感觉到对方似乎松了一口气，为什么？

    因为这样他就不需要动手了。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你进来的时候，楼梯上有没有锁门？”白德询问。

    “不知道，恐怕在黑魔入侵之前，我就被关进来了。”

    “哦？”白德脸上闪过疑惑，不过他随即说道：“不重要了，那些都算是细枝末节。你知道吗？营地沦陷了。”

    于琴舟点点头，脚下有脑袋就属于他曾经的战友，外出巡逻时睡同一张草席的兄弟，现在都在他的脚下安详地躺着。

    还有一些身上服装华丽，一看就知道是贵族，看样子那些上层人也没有幸免于难。

    他以为自己会幸灾乐祸，实际上却根本笑不出来。

    两人都没有说话，也对，现在这种情况，确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听白德的意思，整个营地就他们两个活人，这儿应该是贵族们的避难所之类的，很不幸，也一起毁灭了。

    “不要动！”

    白德大喝道，这突如其来的一吼吓得于琴舟一激灵，当他回过神来，却看见白德那柄长刀，就从他脸前飞过，他甚至能从刀面上看见自己的惊恐的双眼。

    以及通过反射映在在刀面上的，一堆蠢蠢欲动的黑魔，正向他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