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夕阳的余晖照在李冉身上，她醒了。

    不清楚自己是多久睡着的，她做完了所有能做的事情。于是靠在一根石柱上休息。

    石柱表面被火烧得焦黑，靠在上面只会沾一身灰。以往李冉会很在意，她很关注衣服的整洁，但现在，就算全身沾满泥灰又如何？

    她的侍卫长，罗恒，依然处于危险期，不管什么时候去摸额头，温度都高得惊人。

    她想起来了，她靠在石柱这，是为了能第一时间看见归来的陆骑。他们明明做好了约定，最迟两个小时，一定会赶回来，但他们并没有。

    那位战斗力强悍的少女，黄谦，也失踪了。猎魔师告诉她，黄谦肯定是去找于琴舟了。

    她并不在意黄谦的离去，如果可以，猎魔师都可以离去，只要可以找回药材，其他都无关紧要。

    猎魔师从她面前走过，他脱掉盔甲，赤裸着上身，身上缠满绷带，原本白色的绷带因为伤口流血的缘故，全都变成红色。

    即使这样，他手里仍旧握着武器，他不时从李冉面前走过，其实也是在保护她。她心里面很感激他的举动。

    “如果他们没有回来，还有其他办法吗？”李冉起身去检查了罗恒，他的状态很不好，大概率熬不过今晚，照顾他的士兵在一旁说道。

    “我会跟你说，请节哀顺变。”猎魔师坐在一块石头上，没有看向自己。

    广场上到处都是尸体，他们现在缺少时间，也缺少劳动力，将这些人入土为安，李冉每看他们一眼，心里就刺痛一下。

    这些人都是看着她长大的，在她还是小孩子的时候，这些侍卫就围在她身边。有时候被母亲责罚，哭哭啼啼的时候，有几位侍从还会掏出两根棒棒糖哄自己开心。

    但他们现在都死了，这一切都因为自己的倔强。

    或许离开南唐，确实如罗恒所说，是错误的决定。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尽管心里充满悲伤，但李冉并没有后悔，事情必须得做完，不管付出何种代价。

    她深知眼前的猎魔师值得信任，但她还是没有对他透露一个字，南唐唯一的潜在继承人出现在荒蛮的西秦，恐怕猎魔师心里完全想不通吧。

    “你有药剂。”她忽然想起什么，打断了自己的胡思乱想，起身来到猎魔师面前。

    “猎魔师药剂。”猎魔师补充，“他承受不住的，只会让他快速走向死亡。”

    “他是炼气师！”她的声音充满歇斯底里，“他不是普通人，他能承受得住。”

    “跟猎魔师相比，他就是普通人，公主殿下。”猎魔师声音依然冷静，“即使救活，副作用也会相当可怕，并会陪伴他终身，相比之下，就让他这样离去，或许更好。”

    “你不是猎魔师吗？猎魔师难道不是得保护人民，你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死去？”

    “猎魔师的职责是屠魔，不是救人。”猎魔师不再看她，转身望向远处，“我也做不到眼睁睁看他死去，所以我会闭上眼。”

    这就是国家花重金培养的猎魔师？李冉惊诧地说不出话，她原以为猎魔师跟那些军人并没有什么区别，不管提出多么不合理的需求，都应该无条件接受才对。

    “箱子里有两瓶，治疗烧伤的药物。”良久，猎魔师还是开口，“但那是用于治疗猎魔师的，他一旦使用，恐怕再也回不去了。”

    “他会怎样？”李冉心中狂喜，但喜悦中带着不安。

    “我并不清楚。”猎魔师陷入回忆，“十多年前出现过一次，也是重症病人，在临死前使用了猎魔师的药物，最后活下来了。”

    “后来呢？”

    “后来那个病人死了，被救他的猎魔师所杀。”猎魔师转过头，面露苦笑，“我希望你做好这样的准备，公主殿下。”

    “你不准杀他，这是我的命令。”李冉觉得自己现在肯定相当可笑。

    “我尽量。现在，到你做选择的时候了。”

    李冉并没有纠结太久，陆骑就停在广场正中央，那宝贵的治疗药物距离她不过几十步的距离，她却觉得这条路漫长得可怕。

    她找到了那两瓶药物，透过玻璃瓶，能看见粘稠的黑色液体。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

    “内服，半小时没见效就再来一瓶。”猎魔师靠在她先前呆过的石柱上，嘴里嚼着不知哪里拔来的草叶。

    李冉让士兵掰开罗恒的嘴，她则拔掉木塞，准备往他嘴里倒。

    不可以，不行，这样做是错的。

    她心里的理智在不断提醒她，这让她双手颤抖，最终不得不把玻璃瓶放在一旁，仰天叹气。

    大厅天花板花纹相当绚丽，那是皇帝陛下宴请大臣的画面，结合这座城堡的历史，恐怕那甚至不是西秦的皇帝，是大夏的。

    画中的皇帝脸带微笑，将一份食物亲自放在一位大臣桌前，大臣周围站满士兵，每位士兵都将手按在刀柄上。

    李冉想起来了，那是大夏元康皇帝，毒杀大将军杨艺的故事。

    故事并不复杂，大将军控制着朝廷，年少的皇帝从小生活在大将军的阴影下，处处受人制衡。

    终于在一次晚宴上，那是大将军的庆功宴，庆祝他平叛成功。皇帝将一份装有剧毒的菜肴亲自递给大将军，两人都吃了下去，唯一的区别是皇帝袖子里就是解药。

    在后来的二十年里，元康皇帝励精图治，让大夏的国力愈加强盛，而那天的晚宴，也被人们看作是大夏国运的转折，在那以前，大夏处处都是叛乱。在那以上，大夏海晏升平。

    李冉埋下头，将药倒入罗恒口中。

    并没有过多久，罗恒的发烧消失了，身体恢复到正常的温度，脸色也逐渐平静。李冉听见他稳定的呼吸，面露微笑。

    猎魔师来看了一眼，他并没有多说什么，显然，这样的结果在他的预料之中，现在唯一的问题是副作用，但那是以后的事情，李冉现在并不关心。

    远处传来引擎的咆哮，李冉心头一紧，她下意识看向已经空掉的玻璃瓶，不可置信地起身，她感觉自己双腿无力，起身的瞬间差点又栽倒，好在旁边有士兵及时扶住。

    “他们回来了。”猎魔师用他的望远镜在观察，随后将它递给自己，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

    李冉不懂他笑容的意思，接过望远镜一看，心头顿时一紧。

    她看见后座上欢呼的士兵，士兵脸上的喜悦难以掩饰，见城堡这边有人在看，他拎起一个背篼，里面满满当当全是药材。

    “而且还满载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