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水浒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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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棚底下欢舞起来!

    按规矩停灵三日。宋人风俗,尤其是大户人家,都是早早准备好寿材放在家中。如此正好拉出来把焦挺放了进去,然后布置灵堂,家人便进去守灵。

    曲贵身为道人,本就是干白活的高手。他又与大奶奶如此“亲好”,便自告奋勇给焦家忙碌。那朱仝和雷横虽然是来接曲贵取药的。但是这趟差事本来也是可长可短,而且因为给的路费太少,存了个怠慢的心。又兼焦家人对他们也是招待的周到,不但住的好上房,吃的也是有荤有素,上好炊饼。所以干脆也就乐不思蜀,在这里宽住。每日还帮着曲贵一起料理焦挺丧事,倒是为焦五等人减了不少负担。

    只是那曲贵,虽然生就的好身板,但白日里忙碌不休,夜晚还要“护持”大奶奶,给她治疗“疯病”。那大奶奶的“疯病”本来就是因为缺男人得上的,现在得了曲贵,恨不得白日里都要拉到床上,一天弄个三五回。曲贵纵然是养了三十年的童子身,一身精气从未外泄。当此母老虎这般蹂躏,也是颇有点坚持不住。到了出丧那一日,已经是成日里气喘吁吁,走路摇摇晃晃了。

    出丧这天,一家人“哀恸失声,痛苦不已”!二奶奶大奶奶为首,在前来吊唁的宾客面前哭的昏天黑地。因为焦家不但在本村是大姓,在周围四五个村也都有亲族。何况又是大户,民谚云“富在深山有远亲。”所以来的宾客真是多到数不清。把曲贵,焦五,连同村里来帮忙的焦家人都忙的四脚朝天。

    话说这宣和年间的时候,民间礼制已经乱了套。原来的婚丧嫁娶的古礼规矩,早已没人当回事了。虽然官府屡屡告诫诸事简办,但是民间兴起了奢靡繁琐之风,而且崇尚新奇。所以这各类公事越办越离奇,连曲贵这个专业人员都一头的雾水。

    比如大宋开国太祖爷最是厌恶跪拜礼,便下诏谕说除了婚丧大事,切不可行跪拜礼。当时也是管用,民间也是听从。可是越往后百姓收入越多,奢靡攀比之风就泛滥而起。一些无聊之人,在丧事上争相显示自己如何“悲痛欲绝”,一入灵堂就跪下“砰砰”磕头。如此大家都效仿,相沿成习,最后竟然至于跪拜礼从一拜变成了“五拜”,“九拜”。而且花样繁琐,怪里怪气,不像是在吊丧,倒像是在灵棚里欢歌跃舞。

    这第一伙上来的宾客,本来装束严整,脸色肃穆,行为端庄,看起来极为可敬。可是一个行礼,怪事就来了。

    他们站在焦挺棺材前面,看着正要下跪,却忽然都一个回头。

    曲贵虽然也是主持过不少丧事,但是这下跪前一回头,实在还是头一回见。他不由得问旁边的雷横:“这一回头是何意?”

    “据说是孔子那时候的老规矩,叫做回头望月。”雷横答道。

    “回头望月?还是孔子的老规矩?”

    “那是!”

    曲贵犹豫着没说话,旁边一个有些胖大的男人却一副忍无可忍的样子,低了声恨骂道:“我也是读过几本史书的人,从来没见过古人行过这种礼节。吊丧就老老实实拜逝者,怎么还回头望月?去世的人和月亮有个什么关系?纯粹是胡编乱造!”

    他这话一出,别人都看他。他一看这样,知道自己再在此站着也不合适,就转身拂袖而去。

    然后曲贵回头又看这些人行礼,磕头之前把两手抱拳往膝盖下一放,然后两脚并着,两个膝盖却分开,抱着的拳头便从两个膝盖中间,捋着裤裆上来。

    这下子连曲贵也看不下去了,觉得这动作实在也是不雅相。但作为司仪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闭着眼不说话。

    他们磕完了,又来了几拨磕头的。接着便走进来一个人,长了个蒜头脑袋,紧皱着眉头,嘴巴是个地包天,撅的老高。他穿一身灰白的袍子,俩胳膊前后乱晃着,就在灵棚底下忽左忽右的溜达起来。

    “这人怎么进来不跪,还做这样不敬之事?”曲贵又是看的一头雾水,“怎么在这种地方还溜达起来了?”

    “下沟村焦氏献上一百零八拜!”他身后一个人一喊,曲贵这才明白,原来是这几年流行的什么“一百零八拜”古礼来了。

    曲贵虽然不是正经读书人,但也知道古时绝对没有这种礼。那时人都说做什么都不能过头,尤其是凡人不可受太大的礼。若受了就要有灾病还折寿,并且殃及子孙。所以即使是丧礼,也不过一个稽首礼就完了。哪想到现在民间虚礼竟然繁琐到这种地步。

    但见行礼这人就这么东溜达西溜达的,不知道怎么的,突然间就把右手往天上一挥,然后“啪”的拍在地上,接着单膝下跪,然后又趴在地上“砰砰”磕好几个头。再站起来后溜达一阵,又一个哆嗦,两腿叉开双手抱拳往裤裆底下一垂,又举到头顶再一哆嗦。就这么来来去去没个完了。

    这样的一套动作,曲贵原来在西山的土匪那里见过,也知道在那里正经人家是绝对不敢行这种“礼”。若是谁家灵堂有这样行礼的,主家早就一顿棍子打出去了。可在这里居然大家还觉得是孔子行的礼!

    曲贵也是无可奈何,心想无论如何离这怪人远一些,实在丢不起这人。

    等这人好不容易折腾完了。又有人大喊:“涝洼村焦氏献上古礼,二十四拜并四架狮子舞!”

    这又让曲贵吃了一惊,他心想:“这是啥道理?孔子总不能主张在灵棚底下舞狮子吧!”

    但是好在只有二十四拜,估计不会像这样“一百零八拜”般啰嗦。

    可是刚放下半个心,可一看这行礼的,他的心又提起来了。

    但见这位贵客,虽然是个男人,但身穿一件淡绿色曳地长袍,头上带着金簪子,手上是玉镯子玉戒指,脸上敷了厚厚的粉,还抹了胭脂腮红,看起来虽然有些女里女气,倒也颇为俊俏。他肩膀上披着一个暗红色披巾,两角耷拉在胸前,随着他的走动,摆来摆去的倒是颇有一点浪子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