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安陵钢铁厂。

    云层稀疏，明媚的阳光落在这座沉寂的钢铁厂里，现在本该是繁忙的时候，却没有机器的运转的轰鸣声，只有偶尔经过的车辆发出几声汽笛，还有三两声鸟鸣。

    安陵钢铁厂停工了。

    十几个工人师傅围在了厂长办公室里，都看着这间钢铁厂的厂长，沈建华。

    沈建华，沈倩倩的父亲，年约五十余岁，还不算苍老的年龄，但是此时，他一头短发，黑白夹杂，蜡黄的脸上已经很多皱纹了，满是愁绪。

    “厂长，停工不是一天两天了，什么时候才复工啊！”

    办公室内。

    一个工人师傅紧皱着眉头，身体前倾，急切地问道。

    他的身旁，一个个技术骨干也都面色凝重，目光紧紧地锁在沈建华的脸上。

    沈建华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能够牵动他们心中的那根弦，

    只见沈建华坐在办公桌前，双手交叠，目光深邃而复杂，又有几缕颓唐：“大家的心情，我能理解，我比任何人都希望钢铁厂恢复生产。”

    他环视了一圈，又轻轻叹了口气。

    在场的这些技术工人，都是跟着他十几二十年的老工友了，有些还有一两年就退休了。

    钢铁厂停工，牵动着所有人的心。

    一旦钢铁厂不能恢复生产，面临倒闭，那么对他们来说，将是最为致命的打击。

    十余个工人师傅，看到沈建华这般模样，心已经凉了半截。

    他们知道，多半是没有下文了。

    不过，他们没有在沈建华面前闹事，这么多年下来，他们知道沈建华是好厂长，但钢铁厂不是他能做主的。

    沈建华攥了攥拳头，目光变得坚定了起来：“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尽最大的力量，跟上面进行沟通，争取能够盘活咱们的钢铁厂。”

    “厂长，我们现在只能指望你了。”

    一个工人代表语气真切地说道。

    沈建华拍了拍这位老工友的肩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会好起来的，你们先休息几天，复工了我们再干！”

    工人师傅们走后。

    沈建华独自一人走进了钢铁厂厂房，这个熟悉的地方，已经浮现出斑斑点点的锈迹。

    他孤零零的站在厂房里，神色颓唐，满脸愁容。

    “爸。”

    不知过了过久。

    沈建华的身后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呼喊声。

    他深呼了一口气，让脸色恢复平静，转过身来，看到沈倩倩提着一个公文包，笑盈盈地看着他。

    自家女儿的身旁，还站着一个一米八多的青年，衣着简约，五官端正，脸庞清秀，皮肤说不上多白，但很健康，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干净而阳光。

    是了，沈倩倩说今天她要带个朋友过来找他。

    “爸，我给伱介绍一下，他是林川，我的好朋友。”沈倩倩和林川走到沈建华面前，介绍道。

    林川颔首示意，很有礼貌：“沈叔叔好。”

    “小林，你好。”

    沈建华的声音很浑厚，他伸出手来与林川相握。

    “爸，你还在为钢铁厂的事发愁呢？”沈倩倩看到沈建华眉心半紧，脸色蜡黄，没有多少光泽，不免有些心疼。

    “哎……”

    沈建华轻叹一口气，挤出一抹笑容，“钢铁厂的事，也不是我能够左右的，只能尽力争取。”

    “会好起来的。”沈倩倩抿了抿嘴，宽慰道。

    “还是说你们的事吧。”

    沈建华干笑了一声，把话题转到了沈倩倩和林川的事情上。

    “那行。”

    沈倩倩打开公文包，取出两沓文件，递给沈建华。

    沈建华接过文件，一遍翻开文件，一边问道：“你打小就对枪有兴趣，这次参加比赛，设计什么枪？”

    “设计一款‘模块化’的步枪。”沈倩倩轻笑，指了指文件上的初步图纸。

    沈建华的目光落在图纸上。

    一把步枪的图像，呈现在他的眼前。

    这把步枪枪身整体线条流畅，长度适中，枪管笔直而修长，一条如同黑色脊梁的导轨，横跨整个枪身上方。

    图纸上标明了，这是‘皮卡汀尼导轨’。

    在枪身下，还有可伸缩式枪托，枪把，弹匣等说明，看得出来，沈倩倩很是用心。

    “你这把枪，看起来很不错。”

    沈建华边看边说，其间抬眼看了下沈倩倩，眼底闪过一抹欣赏与骄傲。

    他是退伍的老兵，兵转工，进入钢铁厂。

    虽然很多年没有摸过抢了，但是对于枪支武器，他依然很有发言权。

    “能得到你这个老兵的夸奖，初赛应该是稳了。”沈倩倩脸上浮现一抹浅浅的笑容，像是刚刚盛放的牡丹花，娇艳又明媚。

    “不过，这不像是你的水平。”

    知女莫若父，沈建华又翻了翻文件，对这个图纸细细研究了一番，得出了这个结论。

    “这么不相信你的女儿呀！”

    沈倩倩微微嘟起了小嘴，双手环抱，脸上带着点俏皮，还有些不服气。

    “你的水平我还不清楚嘛，是不是参考了别人的资料？”沈建华目光落在自家女儿的脸上，笑道。

    沈倩倩悻悻然：“好吧，我是让林川帮我参谋了一下下。”

    “原来是小林，后生可畏呀。”

    沈建华看向了林川，眼里带着几分欣赏。

    林川笑了笑，泰然自若：“沈叔叔，我只是提供了一些改进方向，大多都是倩倩她独立设计的。”

    “爸，你听。”

    沈倩倩轻哼了一声，邀功道。

    沈建华哈哈一笑：“听到了听到了，你水平见长还不行嘛？”

    “那还差不多！”

    沈倩倩笑颜如花，与这锈迹斑斑的钢铁厂格格不入。

    “倩倩，你打算什么时候打造模型？”沈建华问道。

    沈倩倩看了看钢铁厂，寂静一片，没有了以前哐哐当当的嘈杂声，也没有听到工人的高声交谈。

    于是，她问道：“现在钢铁厂还能开机吗？”

    钢铁厂的机器，尤其是一些大型机器，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开的。

    很多机器，开一次就要耗费不菲的资金。

    沈建华又翻了翻沈倩倩的文件：“你这个枪是个小物件，开些小机器就能应付，不成问题。”

    “那……大的物件呢？”

    沈倩倩眉头一皱，说完，她看了眼旁边的林川。

    “大的物件？”

    沈建华脸色一愣，“你的意思是？”

    “林川也参加全国武器创新设计大赛，他设计的武器，有点大，想借用一下钢铁厂打造模型，还有实物。”

    沈倩倩拿过沈建华手里的两份文件，翻出底下的一份，指给了沈建华看。

    沈建华先是看了眼林川，随后低头看向文件。

    文件上，是一个火箭炮的图纸模型。

    这个图纸模型，要比沈倩倩的‘模块化新式枪支’，精细得多。

    它并不是单一的火箭炮，下方配备了一辆重型高机动底盘越野卡车，作为发射车。

    可以看得出来，它是一款远程箱式火箭炮。

    整体的造型，像是一尊架在重型越野卡车的钢铁巨兽，蓄势待发，炮身前端，是排列整齐、直指苍穹的发射管。

    在发射管的背后，则是复杂的支撑结构和调节装置。

    对于火箭炮，他并不太了解。

    不过，这一份图纸，给他一种极其专业的感觉。

    “小林，这个火箭炮的模型，我们钢铁厂是可以做的，但是实物，我有些遗憾，没有足够的器械可以完成。”

    沈建华轻叹一声，看向林川，脸上带着一些歉意。

    林川还未说话。

    沈倩倩便立即问道：“爸，厂里的机器都不能用了吗？”

    沈建华摇了摇头：“倩倩，你不知道，现在市里面的领导，都想着把钢铁厂盘出去，转变成私企增加税收，一些大型机器已经上了锁，不允许打开了。”

    他看了看图纸。

    火箭炮的小配件，不保证精密度的情况下，基本都能做。

    但是，大的实物，则需要用到大型冲压机床、大型合金板块切割器等机器。

    这一些，上头已经打包，抵押给了一间私企。

    这些消息，还没有对外公开，就是担心钢铁厂的工人联名上书、大规模抗议。

    所以，这些流程在私底下就进行。

    钢铁厂倒闭，已经有种不可挽回的趋势了。

    “爸，你帮林川争取一下嘛！”沈倩倩神色有些急切，语速都加快了几分。

    沈建华又叹了一口气。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只是一个厂长，根本做不了这个钢铁厂的主。

    表面是机器的问题。

    实际上，则是整个钢铁厂即将破产倒闭的问题。

    “倩倩，叔叔也很难办的，先做个模型就行了，后续的实物火箭炮我再想办法。”林川沉默半晌，说道。

    “小林，你不要见怪，叔叔没能帮上什么忙。”沈建华面怀歉意。

    这一次，是他第一次与林川见面。

    但，沈倩倩获得警局的嘉奖，也经常和林川登上新闻，他早就听说过林川，知道他帮了自家女儿很多，所以，这一次没能帮上林川，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叔叔哪里的话。”

    林川摆了摆手，连忙说道，“叔叔如果有空的话，可以带我参观一下这间钢铁厂吗？”

    “参观？”

    沈建华微微一怔，随后笑道，“这是小事，当然可以。”

    说完，他抬起手，示意林川往前走。

    这个钢铁厂很大。

    阳光透过高耸的厂房几小块玻璃顶棚，斑驳地洒在钢铁铸就的空间里，空气中弥漫着铁屑与焦炭混合的气味，很独特，也有些刺鼻。

    车间里，巨大的机械设备错落有致地排列着，宛如钢铁巨人般，安静地矗立着。

    停工了，偌大的钢铁厂，显得格外的安静。

    林川、沈建华、沈倩倩三人走在其中。

    “小林，你对这些机械特别熟悉？”沈建华看了看身旁的林川，问道。

    一路走来。

    林川与沈建华对这些机械浅谈了一番，沈建华以为，林川最这些机械的相关数据、作用，了解得不比他少。

    这才有所疑问。

    他听自家女儿沈倩倩说，林川是一个网文作家。

    现在看来，这个网文作家，有可能出身在工人家庭呢。

    林川笑了笑：“只是平时略有涉猎罢了，对了，沈叔叔，我方便问一下这家钢铁厂的情况吗？”

    “你了解哪些情况？”

    沈建华问道。

    “现在，这家钢铁厂还没有卖出去吧？”林川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钢铁厂的情况不太好，不过一时半会还卖不出去。”沈建华脸上露出了一抹苦涩，笑道。

    “上头，有考虑过钢铁厂转型吗？”林川又问道。

    “转型？”

    沈建华蜡黄的脸上，微微发怔，“上头不但考虑过，还尝试过，可是都以失败告终。”

    钢铁厂，作为安陵市的重工业支柱。

    市里的领导，主管钢铁厂的部门，想尽了办法想要挽救，包括引进技术、资金、先进的管理模式，改善产业线，但架不住市场对钢材的需求，一降再降。

    最终，无力回天。

    林川想了想，看向沈建华，目光湛湛：“有没有尝试过，转型成军工企业？”

    “军工企业？”

    顿时，沈建华一怔。

    林川点点头：“对。”

    沈建华稍稍缓了缓思绪，先是看向沈倩倩：“前两天，倩倩跟我提过这个思路，想必是小林的想法吧？”

    “对，林川跟我说的。”沈倩倩应道。

    这时候。

    沈建华目光落在了林川的身上：“小林，我昨天已经给领导汇报过了，批复只有三个字。”

    “哪三个字？”沈倩倩追问道。

    林川也静静地等着下文。

    “不现实。”

    沈建华缓缓说道，他的脸上有些落寞，“一方面，上面对军工企业的要求很严苛，一般的钢铁厂很难获得这样的资格，另一方面，安陵钢铁厂不具备军工技术，没有足够的资金投入军工研发。”

    沈倩倩也沉默了下来。

    钢铁厂转型军工厂，不是说转就能转的。

    这是很赤裸的现实。

    林川似乎已经料到了这样的答复，便笑道：“沈叔叔，如果你说的这两个方面，我能够替安陵钢铁厂解决呢？”

    “你能解决？”

    沈建华心中一震，眉头皱了起来，脸上也显出了一抹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