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窗户边框是黑灰色的，玻璃是浅蓝色的，上满沾染了些擦不去的污渍。

    窗户被冯乐打开了一点，让清凉的夜风吹进屋内。两扇窗户的靠近墙的部分，在五分之一处钉了螺丝，避免能完全打开，冯乐猜测这应该是用来防止客人跳楼的。

    沾满灰尘的纱窗被冯乐推向一边。而这段时间里，他就这样一直坐在窗前，注视着窗下流动的人群。偶尔变换一下姿势，缓解一下因为久坐而发麻的屁股。

    正当他思绪飘飞之际，黑色外衣的口袋中传来了‘嗡嗡’的震动。冯乐拿出一看，上面写着未知电话，而号码归属地是特里市。

    接起一听，那边传来了伊森的声音：“今天晚上十一点，艾弗森会到旧德里台球厅去打球，抓住机会！你朋友现在经过治疗，已经可以下床了。”

    冯乐的呼吸一窒，缓了一下后说道：“知道。”

    对方挂断了电话，又发来了一张瓦山站立在病床边的照片。冯乐点开一看，发现除了瓦山灰败低落的神色外，其余地方没有恶化的情况。他情绪不好的原因，大概是知道了自己的处境，也知道了冯乐他们会为此付出的代价，这让他很难有康复的喜悦。

    看完照片后，冯乐又顺便看了眼时间。刚好十点三十七分钟，距离艾弗森抵达还有不到半个小时。

    为了应对突发状况，冯乐一起床便穿戴齐全，做好了随时出发的准备。他站起身，拉上窗帘。从后腰掏出手枪，检查了下弹夹和保险，之后走向房门。

    一开门，冯乐就被吓了一跳，差点退回了房间。

    不远处，在楼梯的转角，一个女人蹲坐在那儿。

    一个上身穿着灰色的吊带背心，下身热裤的女人蹲坐在走廊。看身材，像是个二十出头、正值青春的女性。她低着头，干燥分叉且凌乱的黄发直接垂到脚踝。沾上一层污垢的手张开，把一绺头发夹在掌心，用力地搓着。

    发质奇差的头发根本经不起这种暴力的伤害，在瓷砖地面上，一根根像枯枝的断发，洒满了她的周身。

    冯乐走近一看，才发现她裸露着的苍白的手臂和大腿之上，有着细小溃烂的洞孔。从女人身边走过时，她没有任何反应，依旧全神贯注地折腾着自己的黄发。身上像是几个星期没洗澡，有一股难闻的恶臭，还混合着毛发被灼烧的胶臭味儿。

    下楼梯时，冯乐才后知后觉，忽然想起上辈子看过的一部评分极高的电视剧。里面的主角之一说过，服用了成瘾化学品的人，大概率会高度专注的做些重复的事。也有些人会有极度暴力倾向。

    这冯乐还是第一次见到，不免觉得有些感慨，人的自毁倾向真是让人无法理解的现象。但这感慨很快就消失了，他的全部心神都在接下来要刺杀的事上。

    出了公寓前厅后，冯乐拿出手机，一边给艾米发消息，一边找斑马线过马路。这个时间点是街上车辆最多的时候。

    来到台球厅前台，冯乐掏出一张面值为十的金布，对前台小姐要求玩一个小时的台球。

    “不好意思，先生。目前没有台桌了，最快的一台要五十二分钟之后。”前台小姐查阅了一眼电脑后，向冯乐说道。

    冯乐面露难色，扮作客人这条方式显然是不行了，可一人在这儿闲逛也不是办法，会被人察觉的。若是离开，这也不行，机会难得不能放过。

    见到冯乐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站在原地踌躇。前台小姐对他提出了一点建议：“先生，这条街的尽头还有一家更大的台球厅，或许那儿的客人还没满。”

    冯乐当然不能离开，正想着找些合理的借口留下时，艾米出现了。

    她从贵宾区出来，走到前台，对前台的招待员说道：“范妮，这是男朋友。他是来等我下班的，我带他在员工休息区待会儿吧。”

    范妮的消息是很灵通的，当然是知道经理曾亲自带着眼前这个女人熟悉台球厅的事。这样的人不是她能得罪，所以她没有发表任何的反对意见。并且表示，一但有客人离开了，就会立马通知冯乐。

    艾米带着冯乐，穿过普通区，进到员工休息区。这片区域的正中间有四排长椅依次排列着，墙边还有六台单独的按摩椅，入口的左侧有一座自动售卖机，四角摆着绿植。再往里走还有茶水间和厕所。

    目前正是店内最繁忙的时候，休息区内没有一个人，艾米对冯乐说：“我今天会待在外面。等艾弗森一来，我就给你发消息。下手的话，要先注意自己的安全！”

    “我知道。”冯乐点了点头。

    可艾米还是不放心的看了一眼他，也没有再说什么，推开双叶门离开了。

    直到艾米的背影消失在合上的门缝中，冯乐才转身走向墙边的按摩椅坐下。

    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沾上的手汗，冯乐擦了擦后才看时间，离十一点还有十几分钟。冯乐抬起头打量起周围的环境，忽然看到了一面墙上挂有台球厅内部区域分布图，正在员工守则、及各类要求的宣传板旁边。

    冯乐准备做些事来缓解自己的紧张，虽说他也不是没杀过人，但像这样去主动杀某人，还是会感到些许忐忑。他走近地图，抬头看了起来。

    在地图上，一楼的空间被分为了四块大区域，分别是前厅、普通区、贵宾区和员工休息区。

    从左边开始是前厅，在前厅的柜台后面有一间小房间，上面标着储藏室。往右边走，分为了上下两个部分，普通区很简单，就是一个摆着十几台台球桌的空间和一间小厕所。而贵宾区则复杂了些，里面有专门的储物室、经理办公室和厕所。

    员工休息区则有小储藏室、茶水间、厕所以及一条通向楼上的楼梯。

    前厅和普通区只用一组透明的塑料软门帘隔绝着，而要进入贵宾区，必须要从普通区经过。冯乐在脑中模拟着：等艾弗森要离开，从普通区经过时，自己提前走出员工休息区，预先准备着。一见到他，就出其不意的朝他开枪。确认他死亡后，就撞开软门帘，从前厅的大门逃跑。

    冯乐又试着转换一下思路，要是在艾弗森进到台球厅时杀了他，自己再逃跑如何。冯乐摇了摇头，先不说艾弗森什么时候到需要艾米的提示，只说逃跑这件事就已经行不通了，因为根据那时的站位，他刚好和艾弗森是面对面的。

    正想着，冯乐又看了眼时间，离十一点只有七分钟了。他不再东想西想，反手摸了摸后腰的枪，等着艾米的来信。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直到数字九跳成了零，又缓慢变成了一。手机中仍然没有传来信息提示声。

    冯乐暗自皱眉，自言自语道：“出了些什么变故吗？”

    在这里得不到任何信息的冯乐只能耐着性子继续等待，他开始在空地上独自来回踱步，走了一会儿后又坐回按摩椅，如此往复着。

    可当眼睁睁的看到手机上的时间栏中的数字变成十一点十九分时，冯乐就有些坐不住了。他从椅子中站起身，打算去外面一探究竟。可刚一起身便自觉不妥，于是给艾米发了条短信。

    不一会儿，回信来了。艾米告诉贵宾区已经在做迎接准备了，可能是他人还没到，先别急。

    冯乐重又在空地上徘徊起来。

    过了一段时间后，艾米终于又来了短信，内容是：‘人到了，离开时我会立马通知你，做好准备。’

    看到消息后，冯乐深吸一口气，坐回按摩椅中，停止了无意义的消耗体力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