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顶用毛毡搭建的巨大帐篷内，聚满了高声喝彩的观众，他们正兴奋地围看舞台上的表演。

    在昏暗鬼魅的灯光下，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面带漆红发亮的面具，手持长鞭用力抽打着一个蜷缩在舞台中央的躯体。观众席上不断迸发出“驯兽师用力”“打死这个畜生”的声音，冷硬的漆红面具后隐藏着无人知晓的表情，但从驯兽师猛烈抽动皮鞭的动作和连串的惨痛哀嚎中，可以让人感受到锋快鞭梢划进皮肉的刺痛。

    被面具男人抽打的人正是郑汉达，他用手臂去抵挡，但那难以忍受的刺痛立刻就让他缩了回去。他用后背去承受，但是皮鞭压来的千钧之力使他根本就爬不起来。他觉得自己完全就是一头遭受屈打蹂躏的野兽，周围的人除了寻欢作乐，没有半点同情和怜悯之心。

    此刻，恐惧和弱小使他根本无力反抗，祈求驯兽师的饶恕是他唯一能够拯救自己的选择。当他努力迎着皮鞭抬起头时，却在那张冷硬的漆红面具的一旁看到了叶小月若隐若现的魅惑笑脸。

    他拼命呼喊道：“干爹，小月的死不关我的事！求您饶了我吧！真的不关我的事！求您饶了我吧！…”

    冷硬的漆红面具越发灰暗，驯兽师将皮鞭扬起的更高了，猛力抽打到乞求者的腰背上，周围的观众变得疯狂起来，纷纷嚎叫着“打死他！”“打死他！”将果皮和酒瓶抛向舞台，造成一片污秽狼藉，这是他们鼓动快速行刑的方式。

    然而，漆红面具旁边那张若隐若现的脸仍挂着痴痴的笑。

    “不要！不要！”郑汉达呓语道，连打几个滚从沙发上重重的摔倒了地上。惊醒后的他非常庆幸刚才只是做了一个梦，惶恐的用手擦拭着额头沁出的一层细汗，蹲坐在地上考虑起了自己的处境。

    手下闻声赶来，为他倒上一杯红酒压惊，但是郑汉达早已丧失了享受那份高雅的从容。

    郑汉达在恐惧和后怕中回忆着他跟叶小月之间的纠葛。从某种角度说，最初是他诱骗叶小月走上间谍之路，叶小月随后获得的成功都应该拜他所赐。然而，他骨子里天生的猜忌和嫉妒很快就打破了内心的满足和平衡。

    在整个公司内部，那位在漆红面具后面的干爹老板，无疑是支配一切的主宰。在叶小月未进入老头子视线之前，这位无儿无女的富有老人显然是把他这个唯一的干儿子当接班人看待的。

    驯兽师出身的老头子虽然时常对所有人显露出毫不留情的残暴和狠毒，但是郑汉达深信自己在对方心中的位置无人可以替代。因此，他从未惧怕或者嫌弃过老头子的待人方式，恰恰相反，他总是很有心机的学习对方的残暴多疑，模仿他的行事风格。

    人算不如天算，自从叶小月进入公司后，她的聪明伶俐很快勾起了老头子对夭折女儿的感情，加之随后的几次行动中叶小月总是能出其不意的有所斩获，很快就博得老板的赏识。

    现实中，如果女人柔弱的力量用的巧妙，往往抵得过男人力拔千钧的能耐。这一点，郑汉达在同叶小月多年的明争暗斗中屡屡领教。老头子则是一直躲在漆红面具后面不流露出一丝态度，任由形势顺其发展，最终在公司内部形成了两人平分秋色的势力格局。

    以郑汉达一贯的心胸狭隘，嚣张跋扈，他是无法容忍有人跟自己分羹的。他原本想在这次“〇工程”行动中，借机悄无声息的铲除心头之恨，然而事情却并没有按照自己的设想发展。

    叶小月偏偏在临死之前落到了中国政府手中，这不免会让他陷入同对手暗自勾结、瓜田李下的境地。老头子宠幸叶小月多年，而且生性多疑，加之自己行动失败，郑汉达不得不担心老板对他产生怀疑。

    怀着忧虑和惶恐的心情，郑汉达经过深思熟虑，抱着最后一线希望用加密设备拨通了让他深陷煎熬的干爹的电话。

    在穿透片刻的死寂后，加密电话里传来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沙哑声音，“我知道你一定会给我打这个电话的，你不要再坚持了，听D博士的话，马上离开中国！”

    郑汉达清楚地记得，上次跟老头子见面，还是在两年前，随后，他就一直被加密电话遥控指挥。他每次听到的声音虽能确定是那个熟悉的人，但其中又会增添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变化，他说不清，也猜不透，总是隐约感受到老头子的身体仿佛在经历着什么。

    此刻，郑汉达无暇顾及自己的好奇心，而是毕恭毕敬的哀求道：“干爹，我知道自己这次犯了大错，没按您老人家的计划行事！可是，这么多年，我对您和公司可都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您就放心把我留下的人手交给那个只懂技术的D博士吗？”

    又是一片死寂，电话里传来略带惋惜的沙哑声音，“汉达，你不必多说了！从中国撤离后，我不会亏待你的！如果你的擅自行动得不到应有的惩罚，以后就无法管理公司内的其他成员了。这是我们的规矩，你应该懂的！”

    郑汉达机敏的嗅到了沙哑声音中透露出的微弱的怜悯之情，他抓住机会申辩道：“干爹，我虽然有些操之过急，给实施‘〇工程’造成了一定影响，但是，请您相信我的动机绝对是好的！即使是现在，我们也还是有机会翻盘的！因为我手中有一个重要的人质，他可以换回我们失去的一切！”

    郑汉达停顿一下，等待着沙哑声音的回应，然而，只有寂静的空白留给他自己填补。

    他知道那是老头子正仔细聆听，于是继续谨慎的说道：“我在外训基地撤离的时候，抓住了一个叫何剑的少校军官。我们的东西应该就是被他的一帮手下抢去的，而且，我怀疑叶小月被抓跟他也有很大关系。”

    郑汉达深知老头子对这个干女儿的疼爱，因此，故意停顿下来试探对方态度。

    然而，沙哑的声音并未流露出任何感情色彩，讲道：“把你的计划说一下，看来D博士向我遗漏了一些信息。”

    郑汉达当然不知道D博士遗漏的信息到底是什么，他只知道在老头子消失的三年内，D博士一直以老板亲信特使的身份秘密出现。

    此刻，郑汉达已经摆脱了起初的惶恐和忐忑，从干爹的话中他逐渐掌握了形势。

    他自信的讲道：“据我了解，何剑对于他的手下非常重要，甚至包括抓捕我们的那些政府警察也十分信赖他，因此，我想用这个人的性命做一笔交易，换回我们遗漏在那里的东西，对方应该会慎重考虑的。”

    “你为什么那么确定对方愿意跟你交换？他们手里的东西可是‘〇工程’的秘密！”沙哑的声音问道。

    郑汉达解释道：“干爹，您试想，目前，只有我们公司内的几个核心成员知道‘〇工程’的秘密，他们手里留下的那套接收设备，对于一群不了解‘〇工程’的人而言，那就是一堆废物。我不相信他们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破译我们精心设计的复杂密码，更何况完整的系统离不开‘种子’终端，他们现在根本不知道还有‘种子’这么一回事。所以，人命关天，我认为对方会愿意做这笔交易的。”

    郑汉达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说辞并没有立即打动这位大人物，片刻沉默过后，电话中传来沙哑的声音道：“看来，你的交易能否成功，主要取决于对方是否意识到‘〇工程’的秘密。我要告诉你的是，‘〇工程’是我们这几年最大的心血和事业，如若成功，你我皆大欢喜，荣华富贵任大家享受，倘若失败，则会一败涂地、难以翻身，所以不能有半点闪失！”

    听到此话，郑汉达心中窃喜，意味着他的境遇已经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他连忙信誓旦旦的表态道：“请干爹放心，我一定会谨慎行事，不负重托，完成好这次计划！…”

    没等郑汉达兴冲冲的表达完决心，沙哑的声音打断道：“不过，我让你留下来是有条件的！为了避免你再冒失行事，从现在起，你必须接受D博士的监督，行动之前要告知对方，他会向我汇报的。现在是特殊时期，我们都要格外小心。”

    提到D博士，郑汉达用眼睛盯着地毯上残留下的血迹，想起了自己进入别墅后所做的事情，不禁有几分后悔。

    他稍作犹豫，回答道：“请干爹放心，接下来的事情我一定会和D博士通力合作的。”他知道，此时此刻是万万不能拒绝对方的。

    “那样最好！希望你们能够取长补短，相互关照，挽回我们的损失。”沙哑的声音似乎要结束这次谈话了。

    郑汉达本应该对此次谈话是满意的，但由于叶小月的事情太过于困扰自己，他忽然脱口而出道：“干爹，小月的死因您清楚吗？”

    电话里又是一阵死寂，沙哑的声音冷冷的回道：“看来你知道些什么！说吧！”

    可能是老头子的反应过于冷漠、镇定或者从容，郑汉达感受到了与往日不同的明显怪异，他谨小慎微的讲道：“我刚才提到的人质何剑，跟叶小月十年前在那个姓罗的教授家里就认识了，就是在那次行动烧死的两个老人…”

    不等郑汉达把话说完，沙哑的声音不耐烦地打断道：“这些陈年旧事就你我知道，还提它干什么！今天我累了，小月的死就算她咎由自取吧！没事就不要直接联系我了！”说完，电话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挂断了。

    郑汉达虽然脸上有几分尴尬和难堪，但听到老头子对叶小月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又惊喜不已。谨慎多疑的他还无法理解老头子态度剧变的缘故，可能他永远也不会想到，指使D博士对叶小月灭口的人正是那个对她宠爱有加的干爹。因为，在这个自私的老人心中，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不能跟他的事业相提并论。

    郑汉达恢复了权利，神情愉悦的让手下拿来红酒庆贺，然而，地毯上的血迹让他很快意识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如何缓和同D博士的紧张关系。虽然自己有幸逃过惩罚，但是，D博士的能量也让他产生了几分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