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鑫收队后，姚世杰和谢文茵也离开了三角码头。

    不过谢文茵是回公司处理事情，而姚世杰则让梁英开车带他去了九龙的中国招待所。

    根据昨天晚上熊卫南给他的地址，轻轻敲响了二楼的一处房门。

    不一会，房门打开，站在里面的老人看到姚世杰后微微惊讶了一下，然后洒脱一笑：“姚先生，我猜到你会过来，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早就过来。”

    说着，他让开位置，姚世杰带着梁英迈步走进房间。

    这个房间不大，除了床只有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姚世杰拉开椅子坐下，指了指床：“老先生，坐下聊吧。”

    “好！”老人揭开外套的纽扣，坐在了床边。

    “不愧是军官，即便没有穿军服，也很注意自己的仪表，想必杀日本人的时候，一定很勇猛。”姚世杰点燃一根香烟，随意的说道。

    “姚先生就不要取笑我了，你能来这里，就说明已经查到了一些事情，对吧？”老人笑着说道。

    姚世杰点了点头，也不卖关子，开口说道：“我是查过你的底，你叫郑家辉，是香江人，家中不算富裕但也比普通人要好，念过书，会英文。”

    “四零年的时候，你老婆和孩子因病去世，你生意上又出现问题，几乎破产，你便去了内地投奔当时已经在军队做官的弟弟。”

    “你弟弟知道你懂英文，而且年纪不小，不忍你去战场，所以担任了中美翻译培训班的教员，没两年你就升到了少尉。”

    “因为和美国人的关系搞得不错，你被一位长官看重，少尉没当多长时间，就被提拔成了中尉，进入了战地服务团，专门招待美国人，同时，那位长官知道你在香江开过商行，还让你帮他打理名下的一些生意。”

    “不得不说，你虽然把自己搞到破产，但帮那位长官时，却把生意搞的风生水起，跟着上海人炒黄金赚了不少钱，直到现在去了南湾那边的大公子打虎反腐，你才被那位长官当成了替罪羊。”

    老人吐出一口长气，指了指桌上的烟盒，等姚世杰递给他，他点燃抽了一口后，才惨笑道：“姚先生不愧是大人物，竟然查到这么多。”

    “你编瞎话编的顺滑，我一开始都被你感动到，想必当年也是这么糊弄美国人的，不过，我不是美国人，我知道现在去了南湾的那些人是什么德行，如果你是作战部队，得罪长官直接就回被弄死，而不是缺条腿这么简单。”

    姚世杰也抽了口烟，指了指老人的右腿：“你这条腿，怕是跑路回香江的时候弄伤的吧？”

    老人点了点头：“我和一个人换了身份才能回来，很不巧，那人是个瘸子，我只能砸坏自己的腿。”

    说着，他笑了一下：“其实，我回到香江后，是准备用以前的关系，跟着美国人温水的，只不过那些人不在香江，我只能暂时住在摩星岭，等待美国那边的朋友给我回信。”

    “那你为什么又想回内地了，替南湾那边当特务？”姚世杰疑惑的问道。

    听到这话，老人一下子捏起拳头，狠狠啐了一口：“我恨不得弄死那般扑街，还替他们做事？！”

    说完，他又恢复先前有些蔫的状态，没有回答姚世杰的问题，而是问道：“姚先生，你觉得中国人以前活得像个人吗？或者不谈以前，就说现在的香江，你觉得中国人，活得像个人吗？”

    他没有等姚世杰开口，而是继续说道：“以前我都觉得中国人也就是这样了，好像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都不被当成人来看待。”

    “我在四年前的时候其实还没有这么想，记得当年我还在上海，听到当时香江的消息。”

    “在小日本投降之后，香江的人非常激动，他们举着中国的旗子，举着自己做的横幅，走遍香江的所有地方，他们每天都在等待，等待着日本人被赶走后，广播中传来，香江终于要回归，香江人终于能喊出中国人这三个字。”

    说到这里，他惨笑一声：“结果，我挑他老母，等到的却是英国鬼佬，他们宣布香江依旧由英国统治，现在逃去南湾的那帮溃兵，还让个少将出来宣布承认鬼佬的说法！”

    “那帮扑街说这番话的时候，根本不管香江的老百姓在想些什么，也不怕死了之后，他们的老祖宗会用刀子再把他们杀一遍！”

    老人的情绪很激动，说到一半猛地咳嗽了起来，梁英给他倒了杯水，他才慢慢缓好。

    而姚世杰则问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现在又想回内地了？”

    老人喘息了一会，看着姚世杰笑了起来：“鬼佬不把中国普通百姓当人，去了南湾的那批人，也不把中国的普通百姓当人，他们只在乎自己的利益，只在乎自己能赚到多少钱。”

    “可……可内地不一样，他们分土地，他们在乎穷人，他们希望让穷人过上好日子，他们希望……中国百姓能当人！”

    “姚先生，你派人去摩星岭的时候，我其实已经收到了美国朋友给我的回信。”

    “但是……”

    老人弯腰把掉在地上的香烟捡起来，放进嘴巴里深深的吸了一口，又咳嗽了几声后，很是认真的看向姚世杰：“但是我真的想要去内地看看，想看看被当成人来对待的中国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我愿意去认罪，哪怕我做的那些事情内地那边会枪毙我，我也想要看看，因为，我真的忘记，中国人当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了。”

    姚世杰坐在那里沉默良久，随后掐灭香烟，起身往外走，来到门口时，他转头看向那位老人：“郑先生，我会帮你准备船票，你从登上船的那一刻，你就是堂堂正正的中国人！”

    老人猛地抬头，看向姚世杰：“等等，姚先生！”

    “怎么了？”姚世杰看着他。

    老人从怀中拿出一封信，走过去递给姚世杰：“这是我美国朋友的联系方式，希望能对姚先生有用，能早日让香江的人，也能当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

    姚世杰接过信封，对老人郑重点头：“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但只要有机会，我一定会让这一天，尽快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