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急速盘算。

    好像郡守老爷有一份职责叫做督学，督学除了要让百姓知晓道理辨明是非，还要对史学掌故略知一二，知道忠奸违逆。

    看来这两个京官其实是特地来考察高大人政绩的。

    “对，从大唐开始，只是一千几百年，不久。”大圣等着他回答。

    庆福静下心来，笑了：

    “这位俸禄二千石的大人，怎么总是用开玩笑的方式来办正经事，天下之大，旷日之久，什么时候有过大唐了？

    现在是大沱竞玥二年，也是大沱第一十八年。

    之前的虞朝历经千年之久，周边几个小国屡次越境骚扰，直至一百年前，虞朝方才一统天下。

    后来虞朝皇帝不得民心，才有我大沱圣祖揭竿起义，灭了虞朝。

    这些年来，大沱欣欣向荣，一片祥和，百姓安居乐业，实为人世间最美好的时候。”

    想要过关，单是吹捧几句可能还不行，得加上恳切的自责。

    “小人也有错的地方！

    在酒楼做事，收付找补食客饭钱是每天必然，知道不能使用前朝黄金但是却不知道来源于例律的第几条第几款，实在是不称职。

    等下小人自当立刻去买一本大沱例律，从今天起连夜温习，一定要把事关小人收钱找补这一行当的条条款款吃透弄懂，做一个明白人。

    下次再遇到抽查问政的时候争取能够说得上一二三，知其然也知其所以然，不丢扬美城的脸，不丢郡守老爷高大人的脸。”

    ……

    “两位官爷……”

    庆福期待回应。

    但，眼前的两位官老爷分明都有些心不在焉。

    “欸……哦，对对对，没有大唐，没有大唐……不丢脸，不丢脸……没谁丢脸……”

    大圣声音打蔫，语无伦次。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熟悉的大唐，大唐之前的历朝历代，在这里，只一个虞朝就给遮替了？！”

    师兄弟两个梦幻虚空。

    “如果二位官爷想从普通人的嘴里知道使用刻有前朝年号的银子会被满门抄斩是出自大沱例律的哪一条哪一款，

    可以去找在菜市口夜市说书的刘擘英先生，他那样所知甚多的人才能算是扬美城百姓的表率。

    对扬美城地界百姓进行督学一事，高大人可是用心极了！

    要怪怪我，千万不要错怪高大人。”

    一通说辞下来，围观路人越发上前，都为郡守老爷高大人说好话。

    “高大人是真正为民着想的父母官！

    我活了几十年，只有在高大人任职的这十几年，扬美城才变得越来越好。

    眼下扬美城人人有事做，做生意的宾客盈门，种庄稼的连年丰收。

    大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条不紊没有后顾之忧，身心愉悦，这是正好赶上了好时节，赶上了大沱朝呀！

    二位官爷一定记下我的话，奏请万岁爷嘉奖高大人吧！”

    “是啊！这些年，除了一些小偷小摸，从来就没有过大的案子，这也多亏了高大人啊！”

    “我们扬美城邻里和睦，守望相助，疾病相扶，都是高大人悉心教化的结果，我们对高大人千恩万谢啊！”

    “高大人督学也是恪尽职守，扬美城的适龄幼童，没有一个不在塾堂向学读书的。

    咱们这，早晚有人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出现大沱的大人物的。”

    众人拥挤上前，像移动的墙，一不留意就把魂不守舍的大圣撞倒在地上。

    八戒回神得早，大吼一声喝止众人，挡在大圣身前怒斥道：

    “不就是巡视问个事吗？！用得着一拥而上？！什么意思？！袭击朝廷命官！一个个的，你们想要造反？！”

    瞪一眼庆福，大是光火：

    “好你个店小二，别看你有两句能说会道的！

    第一个问题回答不上来，你不学无术还是不学无术！高大人高大人高大人，以为都帮着高大人说话事情结了？！！

    什么叫督学？！”

    他的手指指到每个人的鼻子上：

    “督学好的扬美城能出现你、你、你、你们这样浅薄无知的人？！”

    庆福慌了神，豆大的汗滴唰地往下掉，敢情今天流年不利，抽查问政，扬美城数万百姓，当官的偏偏就找自己。

    脑瓜子一通乱转，突然跪在地上，哀求道：

    “大人恕罪，小人自幼家贫无钱读书，所以腹内空虚不学无术。

    长大了只好在酒肆跑堂，专心销单递菜。

    无暇再碰金科玉律圣贤书，以致今日无法回答大人问话。

    而且，而且十多年前督学如何，高大人也还没来扬美城，也和高大人没有关系啊！”

    八戒怒容不改：

    “和高大人有关系没关系，轮不到你来说！”

    庆福诚惶诚恐：

    “小人刚刚说的说书的刘先生不但说书，还捎带占卜算命，代写讼状什么的。

    据信他也是秀才出身，曾经做过教书先生，这样的人，想必喝的墨水就足，懂的学问就多。

    老爷去问他，不论问什么，他必定回答得头头是道。”

    有人私下嘀咕：

    “这两个不是好人，会给高大人找茬，高大人怕是要有麻烦。”

    “你看穿着官服那个，我越看越觉得他不是真的官老爷，是个冒牌的！”

    “为什么？”

    “因为金印紫绶的大官老爷王公之属都德高望重，自重身份，就算微服，也不至于当街喧闹哗众取宠。

    穿着官服那个配合着他，便不会是真的，他就是个托！”

    “演戏才有托，既然是演戏，那就是冒牌的了！”

    “欸，两个都是冒牌的！”

    “还真是！你说他会不会偷了高大人的官服滥发官威？！”

    “那肯定啊！”

    “啊呀，这是赤裸裸地败坏高大人的名声啊！”

    八戒看向大圣，没想到大圣也正看向自己，大眼瞪小眼，想来没什么事了，便对庆福说道：

    “罢了，本官念你自小清苦，为生计所迫耽误了学业，不知者无罪，你起来吧！”

    语重心长：

    “人不学不知义，你是个跑堂，平时多看些礼仪之书，学点当朝律例，总是锦上添花的好事。”

    过关了，庆福擦了擦头上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