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恩面露微笑：

    “常听人说扬美城汇聚灵气，卧虎藏龙，今日一看果真如是。

    今日我虽尚无功名，但为皇上分忧乃是我自小便有的志向，他日如果有机会再令家族蓬壁增辉，一定是少不得高大人、危捕头两位的鼎力相助。

    日后倘有不情之请，还望两位不要推辞。”

    高比穆笑眯眯地：

    “肩负国事，尽忠职守，为皇上效犬马之力，历来是读书人夙愿，遑论有功名无功名。

    只是高某年岁已高，怕只怕将来夏侯公子欲将飞黄腾达之际，高某已然有心无力，倘若那时还能得到公子问候两句，那已经是人之胜境矣！”

    夏侯恩哈哈大笑，站起来走到筵席中间：

    “快哉，各位，今夜就酒听书，不醉不归！”

    就酒听书何其风雅，可是有人碍眼啊！

    阴公子嫌弃地看了看闲站一旁的三个说书人拥趸：

    “这两个算什么东西，赶了出去！”

    高比穆仍是笑眯眯地看着夏侯公子。

    夏侯公子刚被捧到天上，一激灵，大方道：

    “外乡人路过一次不容易，这次和父母官大人在一起，我们何妨与民同乐，哈哈哈…”

    我去！老大是这样的人吗？老大不是这样的人啊！

    脱下半边衣襟的梅公子一下子掉进云里雾里。

    他是愣头青惯了的人，一张脸肉粗皮糙，变脸不比转身慢，悻悻然穿上衣服，假意心潮澎湃，随众人畅饮欢叙。

    刘擘英端着酒杯暗想：

    “高比穆审案严谨，雷厉风行，那是公堂上见识到的，私下如何？在权贵之人面前又如何？今天才算一见端倪。

    此人不卑不亢，睿智从容，言辞机敏尽化危机，胸中果然大有沟壑。

    扬美城能被治理得井井有序，可见不是偶然。”心里由衷夸赞。

    席间野味与美酒飘香，除了三兄弟被众公子哥忽略，莫不是觥筹交错一团和气。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公子忽然想起还有闲人刘擘英在场，便令上前说书。

    众人这时候酒酣耳热，刘擘英说书可有可无，有没有人听他说书，他说得出不出彩，已经不是要紧事情。

    唯独三兄弟听得津津有味……

    夜市好好的说书被搅黄了，座中频频卖力鼓掌的八珍齐大厨乐沉脩闷闷不乐，独自踽行。

    他来到河边，回头看了一眼夜市，灯火通明喧哗热闹，那光景是极好的，而他却觉得了无生意。

    良久回到八珍齐，拿出钥匙打开门，打算早早歇息。

    八珍齐酒楼静寂安然。

    主厨位尊得以独居一室，乐沉脩穿过厅堂，正要推开自己房门，背后烛光跃动，转身瞻望，赫然看见祈掌柜和店小二庆福。

    祈掌柜摸摸大肚子，张嘴冒出醇香酒气：

    “大师傅，今天生意很好吗？厨房一点吃的东西都没有剩下来？”

    祈掌柜居然称呼自己“大师傅”，口吻和值夜小工一模一样，乐沉翛心里嘀咕，怎么不叫我乐老弟？

    无暇细想，陪笑说道：

    “庆福，你没和祈掌柜说吗？

    今天生意好得破了天了，还有京城里来的两个大户，人傻钱多，两人一顿就吃了五贯铜钱，也不知有没有作践那些食材。”

    祈掌柜和庆福对视一眼，讪讪地笑。

    自己答非所问了，乐沉脩又道：

    “厨房每日剩下的饭菜放在地窖，今天的剩菜够三两个人的夜宵的。”

    掌柜的必定是饿了。

    庆福摸了摸脑袋，笑嘻嘻道：

    “你不说，我还真是一下子不记得了。

    呵呵，瞧瞧我这脑袋，竟然没想到地窖。”

    他身上的酒味和祈掌柜一样浓重。

    祈掌柜嗒吧嗒吧嘴巴，接了话茬：

    “我就说酒楼一定会有剩菜剩饭，闻香识味，我鼻子灵通着呢，从来没有看走眼的。”

    真没看错，祈掌柜晚饭没吃饱，肚子饿了，拉上庆福回店里找吃的来了。

    早先他们一定是在哪聚了一顿，可能是光顾着喝酒，没吃什么东西垫肚子。

    乐沉翛觉得自己很明白，告说一声去翻找剩饭剩菜，心里嘀咕：

    “祈掌柜客人面前是一套，自己人面前又是一套。

    素来不与伙计亲近，平日见面都板着一张脸，没有过打烊后还来店里的状况，这次不仅来了，还和庆福一块要找宵夜吃。

    新鲜，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这边乐沉翛加热饭菜，那边祈掌柜和庆福一顿翻，找出火折点亮厅堂大灯，刚刚坐下，乐沉翛就把热菜热饭送了上来。

    祈掌柜难掩喜色，招呼道：

    “大师傅手脚真是麻利，才一会工夫就把剩饭剩菜都热好了。

    多谢了多谢了，坐下来一起吃。”

    乐沉翛恭恭敬敬地道：

    “掌柜请便，沉翛的肚子还是饱着的。”

    庆福总是笑嘻嘻的，道：

    “大师傅不用拘束。

    祈掌柜不是食肠宽大的人，他吃不了这么些饭菜，你得帮着吃！”

    灯光映绰，祈掌柜脸上略略泛红。

    庆福随意吃了一些酒菜，浅尝辄止，乐沉翛没有食欲，勉强动了动筷子又放下，静静坐着，祈掌柜大有胃口，只管吃香喝辣，旁若无人。

    庆福哂笑一声，对乐沉翛道：

    “大师傅，你的手艺好是好，但是和皇宫里的御厨比起来，还是差了一大截。”

    乐沉翛瞟了一眼，心里说话：

    “你吃过御厨做的饭菜？！”

    看看祈掌柜，祈掌柜低头闷吃，充耳不闻。

    想了想说道：

    “我现在不过是凭借家传的一点皮毛，和仰仗了老一辈留下的些许名望，才有幸在扬美城站住脚跟。

    说到跟家父相比，自然差得远了。

    两年前我不幸落难，所幸祈掌柜出钱出力相救，还邀请来到扬美城给以容身之所。

    这些日子以来，我是时刻不敢相忘祈掌柜的恩德。”

    祈掌柜其实竖着耳朵听，心里讶异：

    “原来还有这样的故事。

    当真要少说几句话啊，搞不好会露馅。”

    这位祈掌柜也不抬起头来，往嘴里塞了几块肉，胡乱点头回应道：

    “嗯嗯嗯。”

    庆福直愣愣地看着祈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