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戒嘴上如此说，心里却嘀咕：

    “要说不害怕，那可似的。

    取经回来千把年了，一直没有再见过死尸。

    这般死不瞑目，看着心里怪发毛的。”

    对高比穆说道：

    “大人，我们只是报案罢了，现在这冷劲儿有点让人受不了。

    如果没我们什么事，我们是不是可以先回去了？”

    高比穆面容和善，微笑道：

    “你们不过三十岁上下的年纪，还很年轻啊，古玩店里的生意还算好吧？”

    大圣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冷笑反问：

    “嘿嘿，大人去我们店里看过？！”

    高比穆拈须而笑：

    “贵店开张之时，内人曾经买了一对玉镯子。

    那玉镯据我看来不能算是劣等货，内人说只花了她的八两银子，不知二位从中能赚到多少？”

    大圣狡黠地笑：

    “我们那时新开张，不赚钱，要的是人气。

    夫人模样慈祥，面色也好，当时我倒贴了她半两银子。

    那副镯子，夫人喜欢不？”

    “呵呵！”高比穆一笑，不置可否。

    大圣得意道：

    “大人要是喜欢我们店里的宝贝，只管还来。

    只是小店的新张早就过了，就算关照大人，也不会再有那般便宜的货色。

    夫人先下手为强，算是赶上了好时候！”

    那时高比穆偶然得知夫人从遒有藏赚到了大便宜，觉得甚是奇怪，怀疑遒有藏是不是一间寄售贼赃的黑店。

    曾命危蔟忌前去查看，由于为时已晚，店中两个老板已经把经商策略做了更改，不但店中宝贝甚少，而且每件的价格都是贵得离谱。

    做生意先蚀后赚平常事，高比穆只得不了了之。

    他干笑两声：

    “看来你们两个不只是好心人，还是曾经的大善人。”

    仵作忙了一阵，从尸首旁起来，复命道：

    “大人，小人勘验完毕！”

    高比穆回过头，和仵作一起蹲下查看，仵作指着尸首：

    “此人头上血迹斑斑，却无一处有皮肉外伤，小人看那鲜血流淌的痕迹，乃是从口中、耳中、眼中鼻中流出，故判断他是七窍流血而亡。”

    高比穆问：

    “他口中可有什么发现？”

    仵作点头道：

    “此人虽然口中满是血污，但撬开来看，可见其喉咙深处有些许白沫，还有一股极辣的呛鼻味道，像是辣椒。

    其间夹杂了鱼腥的味道，小人判断他很有可能是吃了什么以致中毒身亡。”

    高比穆皱紧眉头：

    “既是中毒而死，如何又张牙舞爪，面目惊骇？这是中毒之人死的时候的必然模样么？”

    仵作回答：

    “非也！

    身中剧毒而死之人，他们有些明知是剧毒，但强硬忍受，死状也还算从容平静。

    也有过毒物的麻醉性大于痛楚的，使人不知不觉中七窍流血，突然卧倒毙命，事先可以没有一点征兆。

    有些服食了大量砒霜决意一死的村妇，其人不知厉害，把砒霜吃进腹中，才知奇痛无比。

    那一刻或会变得极度恐惧，双眼俱爆，筋骨扭曲，临死前她若是拼命挣扎，以手抠喉驱呕，便有了这个样子。

    依小人看来，此人的死因与后一种较为接近，只是不知他吃进肚子里的究竟是不是砒霜。”

    八戒眼睛一眨一眨的，说道：

    “这人要真的是自尽身亡，那他的心思又真是奇怪了。

    活着已经难受得不行，寻死时就不该这么狼狈恐怖。

    这老半天都不能断气的，死到一半的时候比赖活着还痛苦，死完了还留着怪样子吓唬人，让看见的人恶心嫌弃，觉得晦气还会诅咒，还不如一直赖着活下去好呢！

    世上的事情再大，也大不过一张芭蕉叶么，一个人在最难的时候挨得住不死，日后就未必跳不出这张芭蕉叶！

    好死不如赖活着，说的就是这个理吧？”

    大圣冷笑道：

    “这人或许就是该死。

    他遇上的那张芭蕉叶，说不定就是死胡同，就是迷魂阵，他的大限在一个时辰之前到了，就算不是自己寻死，也会有人要他死。

    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你敢说这个人纯粹就是自己寻死的么？”

    八戒憨笑：

    “我当然不敢说这个人就是自己寻死。

    我不是地府通判，说了也不一定准，说准了未必就没有人能够最后改变，现在就是说闲话玩儿。”

    边郊一时沉寂，众人又清楚地听到仵作的声音：

    “此人死后曾经被数次搬动，导致体内血流时聚时散不能固定一处，所以这时看来便有多处尸斑。”

    高比穆问道：

    “此尸全身僵硬，师傅能不能断定他大概死于何时？”

    仵作触了一触尸身道：

    “回禀大人，死去之人的身子僵硬，原是尸首在半日之内的变化过程，到最后又会变得柔若无骨。

    先前小人触碰这具尸身的时候，他的身子正在由硬变软。

    现在大概又过了快有半个时辰了吧，或许可以摆动他伸出来的双手了。”

    话音刚落，山风忽然刮起，周围老房子门板吱呀作响。

    众人疑惑，来到这里都刮了几阵风了，怎么这时才有门板开合的声音？

    这时远远地传来打更声。

    “梆，梆梆，梆，梆梆……”

    就见尸首手臂慢慢垂下，无声无息放倒在地面上。

    “呀——”

    举着火把照明的胡四惊炸起来，就跟被闪电劈到一样，整个人弹到一边，手里火把掉到地上，在地面撞出一团火光，瞬间熄灭。

    “没用的东西！”

    危簇忌上前捡起火把，斥道：

    “滚一边去！”

    高比穆眼尖：

    “且慢，火把给我！”

    旁人递上燃烧的火把，高比穆弯下腰，火把几乎烧到地面。

    他从地上捡起一样东西，借着火光仔细观看，拿到尸首身上比对，问：

    “危捕头，此尸首竟没穿着鞋子的吗？”

    危蔟忌记得把尸首从袋子里褪出来的情形：

    “他只是穿着袜子，没穿鞋，袋子里也没有鞋子。”

    高比穆点点头，把那样东西交给危蔟忌，交代小心保管，转对仵作说道：

    “按师傅所说来看，这人究竟死于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