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已有人聚集围观。

    两个衙差亮出腰刀把守，把看客挡在场外。

    尸首被白色的袋子隐隐约约地覆住了躯干，只露出颈脖以上部位。

    旁边石凳上摆有一面镜子，一个年轻的画师正在临摹尸首的相貌。

    或许是还没有为这般惊骇的面容画过像，画师拿着毛笔的手有些哆嗦。

    秋风寒凉，他却不住的往脑门上擦汗。

    紧张之余，不慎将画笔在自己额头上粗粗地画了几笔，有时又不得不停下来冥思苦想。

    围观的人忍俊不禁。

    高比穆来到的时候，画师绞尽脑汁，十分努力地构想死者这番尊容在生前大概会是个什么样子，学着尸首左右上下抽动自己的脸皮，时不时照镜子揣摩。

    高比穆悄悄凑近，清楚地看到画上肖像，吃了一惊……

    而吃惊渐渐变成佩服。

    在这位年轻画师的，画中人与那尸首实在是太过相像。

    看看尸首，马上又看看画纸，地上那个死不瞑目，画上那个栩栩如生，目光挪移之间，仿佛便若一人频止而现。

    不由感慨：

    “这位画师很年轻啊！”

    危蔟忌恭恭敬敬的说道：

    “他是城里独一无二专画人像的画师，很多人都找他为垂暮的老人绘制炭像。”

    高比穆迟疑了一下，问画师：

    “这么年轻，很了不起，学画学了多久？”

    看似专心的画师回答道：

    “少时便学，家传手艺。

    倒是想拜师深造，可惜无门无路，命中注定没有造化。”

    高比穆再往尸首身上看，目不转睛盯着尸首，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乃问：

    “危捕头，他身上沾的油污，能让你想到些什么？”

    危蔟忌上前，蹲下看了看，不暇思索：

    “我和兄弟们在外当值时，常常吃大饼油条充饥，酒家食档那些炸油师傅身上扎着的围裙就是这样满身油污。”

    高比穆又问：

    “那么，若是在家中做菜做饭，会不会也是这般摸样？”

    危蔟忌想了想，说道：

    “在家中做饭菜，也会沾上油渍，但只要及时清洗，便不会残留这么多污迹，酒楼饭铺也一样。”

    高比穆点点头：

    “如此说来，死者应该是和油腥打交道的人。

    等这位年轻的师傅把画像画好了，你和兄弟们拿着画像主要是到市集街道上叫卖餐饮的摊档上找人认认，看看能不能多少找到一些线索。”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画师身上。

    画师用了九牛二虎之力，全身虚脱，最后一屁股瘫坐在石凳上，木然喘了半晌，给自己接灌三杯茶水，翻翻白眼，上气不接下气：

    “危捕头，你交代的差事真是好得没二话。

    这辈子我没经历过如此煎熬，下次谁吃得消让谁来！”

    画师临摹时十分投入，不曾留意身边的人，先前一面描摹一面答话，也不知道发话问他的人是高比穆。

    这时高比穆捻须微笑，他忽地醒悟，蹭一下站起来作揖道：

    “参见大人，小民衷心祝愿大人一帆风顺！

    希望扬美城岁岁平安年年吉祥，不要再有如此倒霉的事情摊到我的头上。”

    高比穆呵呵笑道：

    “只要我们官民同心，大家都可以实现美好愿景！”

    衙差上前把画布轻轻揭下，呈给高、危二人观看。

    高比穆端详良久，十分满意，吩咐危蔟忌接下。

    画师收拾画具正打算走人，高比穆漫不经心地对危蔟忌说了一句话，声音清清楚楚地飘进画师耳朵：

    “危捕头，一下还得有劳这位年轻的画师，让他拿这张画布去摹仿三十份出来，发给各位弟兄分头寻访。

    我们多管齐下，为破案争取时间。”

    神思耗尽了，还要画？！

    年轻的画师天旋地转，几欲晕倒，旁人伸手将他扶稳。

    高比穆背对画师，浑然不觉，他要顺道游走城内，主簿唐瞬乙和衙差王汉随行。

    街市上熙熙攘攘，一行三人走马观花。

    晌午将过，三人途径一间烧饼铺子，入内用餐。

    八戒恰好也在此处买饼，见到三人进来，便上前寒暄，稍后回到遒有藏，和大圣说起闲话：

    “我见到高大人了，快末时了他才吃午饭，抛尸案把他给忙坏了。”

    大圣眼睛看着店外，说话不痛不痒：

    “在他管辖的地头里出现了这么件事，正是该他忙碌的时候。

    除非他自己能干，能够尽早查出死者是谁，是做什么的，破案势如破竹，如此便可早日消停。”

    八戒眼珠一转：

    “依你看，死者本身是做什么的？”

    大圣啃一口烧饼：

    “笑话了！

    我要是有这么好用的脑壳，早就去混个官老爷来当了，哪里有空跟你在这里有一搭没一搭闲扯。

    做了官老爷，总有人鞍前马后伺候，享受尊贵，你又不是不知道。”

    旁人就算了，你的脑壳还不好用？！

    死猴子真的把自己当成凡人了？！

    忘了自己的神仙身份可不是什么好事！

    八戒打个哈哈：

    “你不是火眼金睛吗？

    以前取经，在车迟国的时候，你还跟人家赌什么隔板猜枚的把戏哩。

    我还以为你一早看穿了那具尸首的来历。”

    大圣瞥了他一眼，冷笑：

    “少拿法力说事，现在我和悟净在这里过得安安稳稳，与上面仙界没有什么两样，还惬意多了。

    你若是技痒，变换了这身相貌离去便可。

    记住不要逢人便说我在这里过小日子，我也不管你的死活。”

    这样的话八戒每每听得心烦。

    今天一定要出口恶气。

    猛地手拍在大腿上，“啪”地打死一只飞虫。

    “哎呀！”

    他龇牙咧嘴地叫起来，瞪着死虫子，骂道：

    “弼马温真可恶！

    不过就是叫你用眼睛来看看罢了，这有什么关系？！

    手不用你的，脚不用你的，只要一说法力道行，你就这般德行？凭什么？

    我还是你师弟吗？你还是我师兄吗？”

    大圣对他爱理不理，把饼吃完，拿起鸡毛掸子走到大门边上掸灰尘。

    我都下本钱了，还不理睬我，算你狠！

    八戒好声好气道：

    “好师兄，记得集市上那张通缉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