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前路
蛮国入侵大唐,将本来宁静祥和的田园杀成尸山血海,哀鸿遍野,唐禹不忍看唐人国破家亡,流离失所,但他从没想过要杀身救国。
他不是圣人,没有为万世开太平的鸿业远图。
浩茫西域,每天都有唐人被蛮敌屠戮,唐禹不是神佛,就算有心也救不过来。
但救不过来和见死不救是两回事。
所以他选择赶到点星湖边,前一次死得太窝囊,送信救人干啥啥不成,眼睁睁看着妇人不堪受辱,自尽在身前。
再来一次,总得刷洗了这份屈辱。
蛮子要杀!
信得送到!
人,我也要救!
争的就是这份意气!
还是师尊说得俗,不留遗憾!
当然唐禹还有更俗的,就是贪图生机。
他要在大唐尽力获取生机物品,带回大荒转化为寿命或是法宝。
他没有火眼金睛,看不出什么蕴含生机,他只能隐隐猜测,妇人想用来自尽的发簪极有可能跟镇西军的书信一样,都蕴含生机。
没来由的猜测,但总比古城废墟里蛮子的腥臭人头可能性大一点。
于是唐禹来了。
等对岸的汉子们冷静下来,唐禹缰绳一扯,纵马绕过点星湖。
先前寒光闪闪的刀剑都已归鞘,唐禹这张清秀的脸虽然没见过,但身上的唐衣,却消融了隔阂的距离。
穿唐衣者,不为敌。
这是大唐西域流传最广的古谚。
唐禹翻身下马,双手交叉,捏做晤见礼:“在下唐禹,见过诸位,先前纵马唐突,还请见谅!”
众人纷纷回礼。
穆云走上前,摸了摸唐禹带来的战马,赞了声:“好马。”
能不好吗,蛮子手上抢的,驮着肉山忙玒都能风驰电骋。
“在下穆云,兄台也是逃难的?”
唐禹放下缰绳,任战马快饮湖水,诚实回答说:“临垚!”
临垚一出,众人的神色都有了变化,有的向往,有的敬佩。
“镇西军所在的临垚?有镇西军在,兄台为何要逃?”
唐禹眉头一皱,心说临垚被围困多年,镇西军英勇奋战,几乎全军覆没的事情他们不知道?
疑惑刚起,旋即又恍然了。
西域里大唐诸城早就被蛮国分割成星星点点,商路被断,消息闭塞,知道镇西军,不知道镇西军全军覆没实属正常。
唐禹望着远处看不见的临垚城,心里涌出无限酸楚。
杀尽蛮国百万兵,腰间宝剑血犹腥。
可他们的前仆后继,他们的视死如归却没人知晓。
这何尝不是一种悲哀,独属于镇西军的悲哀。
唐禹右手抚向胸口,他想抚平心里的负面情绪,也想摸一摸那五封书信。
“一定要去到长安,让镇西军的风骨气节传遍天下。”
“让天下人知!”
“让天下人颂!”
“兄台准备去往何处?”穆云平温和的声音将唐禹拉回点星湖畔。
“长安。”唐禹回答得坚决有力。
“长安啊!”
南秀满脸的憧憬,她也很想去不夜城长安看看,可那里太远了,隔着两千里的水远山长。
隔着百万蛮国军。
隔着无数天降神通者。
总之,想去,不可能去。
能逃到牟阳城就是天幸了,长安太远太远了。
“你们要去哪?”
南秀脆生生的答道:“两百里外的牟阳城,听说那里还算安全。”
南秀只知道两百里的距离,却不知道距离牟阳城还有一个数字。
无数蛮国军!
看着她脸上对于新生活的向往憧憬,唐禹点点头,又在心里加了一句:“这次,我护着你。”
“我跟你们同行吧,正好到牟阳城修整一下。”
有年轻人加入,大家自然欢迎,看着唐禹身后层层布裹的长条包袱,穆云猜想应该是刀剑。
但大唐本就尚武,佩刀带剑并不奇怪。
随着闲聊声,阳光越来越歹毒。
唐禹摸了摸头上细密的汗珠,忽然听到叮当声,一只小巧精致的银铸水壶递到跟前。
南秀笑意盈盈:“喝点水吧。”
“啊?”唐禹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南秀,一时有些失神。
南秀还道其他,大方解释道:“干净的,喝吧。”
“谢谢。”唐禹也不矫情,大灌了几口。
抹去嘴边水渍,唐禹心说就这样多好。
该死的蛮子。
攀谈几句,队伍收拾妥当,唐禹也顺利融入其中,一起动身赶往牟阳城。
队伍大多都是妇女小孩,行进的速度十分缓慢,午后寻了处阴凉,直到月亮升起后才再度出发。
昼伏夜出正好避开蛮敌。
一路闲聊中,唐禹才知道南秀不过十八岁,本该留着天真烂漫,坐在床边绣着女红,等待晚归的丈夫。
现在却一路颠簸,不知家在何处。
赶路辛苦,但气氛并不压抑,疲倦和紧张挂在每个人的脸上,但还有对新生活的神往,似乎大唐还在,就有归处。
行至半夜,队伍找了处小林子修整。
唐禹自告奋勇,和几名汉子在林子边值守。
黑夜中,唐禹闭目养神,他不用跟其他人一样瞪大双眼紧张兮兮的注视周边,只要有生人靠近,背上的大唐横刀就会提醒他。
馋欲对鲜血极其渴望,要不是有唐禹压着,这几十号人都不够它一顿吃。
林子里很安静,妇人们掰开胡饼的声音唐禹都尽收耳中,突然,身后的血刀震动。
“有人来了?”
唐禹双目如电,虽是夜晚,但西域的天空透彻,月光播撒而下,林子外不远处,一双幽幽绿眼正注视着他。
“只是一头沙狼!”
唐禹放开刀柄,任由那沙狼低吼一声,飞速扑来。
得血刀示警,唐禹早就发现了沙狼,等它扑过十丈,他有足够的时间。
但唐禹没有动,怔在那里,好像是没有反应,又好像被吓傻了。
沙狼来势极快,但它的低吼声早就惊动了其他人。
就在它的利爪距离唐禹脸庞不到一尺时,一柄长枪从斜刺里杀了出来。
噗哧,狼血将长枪染红。
一名中年人提转枪身,将其重重的扎在大树上。
沙狼挣扎了几下,却是徒劳。
“你没事吧?”中年人近前关切的问道。
唐禹摆了摆手:“没事没事,谢谢张兄出手相救。”
“别害怕,一头沙狼罢了。”
名叫张起的中年人将长枪从沙狼身上抽出,安慰着唐禹。
唐禹却暗自摇头,这可不是一头沙狼罢了。
它脖颈皮毛颜色长度粗细都和其他部位不同,显然是有人长期饲养。
大唐西域,养狼的只有蛮敌,做侦查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