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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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风雪山神庙

    风雪中,两只巨翼撑着两个矫健的年轻汉子,下面各坠着一根绳子,拽着苏解和月娘,顺着风的方向,在天空中滑翔,但风雪太大,纸糊的巨翼终究禁受不住,在滑出柳盘庄一里多远后,便落在了雪地上。

    地上的雪没过了脚踝,甚至还要深一些,苏解在地上栽了几个跟头,全身都沾满了雪,所幸落地的时候距离地面已经不高了,摔得也不重,他站起身,抖落身上的雪,过去扶起了月娘,问道:“月娘,你怎么样了?”

    “没事,奴家摔得不痛,小郎君也没事吧?”月娘的头发上都是积雪,她也顾不得在苏解面前会不会失态,只想尽快把全身的雪都抖下去。

    “我也没事,我们去看看两位恩公!”

    那两个汉子,一个平稳落地了,但另一个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被挂在树上,三人费了一番工夫,才成功把他救了下来。

    两个汉子看年纪也就比苏解年长几岁,都是二十出头的样子,满头长发只被一根发带扎在脑后,穿着朴素,作小民打扮,腰间都配着一把刀剑,明显是个练家子。

    苏解和月娘齐齐纳头一拜,谢道:“多谢二位救命之恩,不知二位恩公尊姓大名,以后也好报答!”

    “快请起,你们不用客气,我们都是听从袁标头的吩咐,若是要谢,稍后就谢袁标头好了!”个子稍高的汉子把他们拉起来,说道,“我叫李晟,这是韩柏,二位是?”

    “小子苏解,这位是……”

    “奴家是苏郎君的内人,苏月娘,多谢二位恩公救命之恩!”月娘抢在头前说道,边说还别朝旁边的小子使了个眼色。

    苏解满脸尴尬,他实在不明白这小娘子三番五次跟自己假扮夫妻是什么目的,就不怕传出去,她的名节受损吗?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倒是第一次知道月娘跟自己同姓,只是这姓是真的假的?这小娘子不会也是蒙人的吧?心里这么想着,苏解表面却是一副淡然的模样,拱手对两个汉子道:“既然这样,我就称呼二位李大哥、韩大哥了!”

    “不可不可,我们二人也比苏兄弟年长不了几岁,不必如此客气!”李晟说,“咱们都是穷苦出身,大字不识几个,也没人给咱们取表字,你就称呼咱们名字就行了,或者就以兄弟相称就是!”

    “如此甚好,那我就称呼李兄弟和韩兄弟吧!”

    就在几人刚搭了几句话后,远处依稀可见几个起落,一个人落在了他们面前,正是袁柯,见她完好归来,韩柏高兴道:“大姐,你没事吧,柳盘庄的人没有追来吧?”

    “没有,没有人追来……”袁柯刚说了一句话,突然就吐出一口鲜血,身体直直地往一侧倒去!

    韩柏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的身体,大惊道:“大姐,你怎么回事,是谁伤了你?”

    “嘘,不要声张……”袁柯此时整张脸都黑了下来,说话也有气无力,全身都软绵绵地靠在韩柏身上,提不起多少力气来,“我……我被冥铃反噬了,快,快给我找一处安静的地方,我要打坐冥想来排解杀气,快……”

    “李兄,怎么办?”他望着李晟,有些近乎抓狂的慌乱,“我们快些赶回去,让大姐安静冥想吧!”

    李晟皱着眉,摇了摇头,“不行,赶回去要花不少时间,恐怕来不及了,咱们要找一处躲避风雪的地方,赶快让标头调息,破屋废庙都可以,要尽快!”

    “可这周围哪里有这种地方……”

    “我知道!”这时,在一旁的月娘忽地出声了,“我记得这附近有一座山神庙,距此不远,从云州逃难过来的时候,我还在那里暂避过!”

    “快,快带我们过去!”韩柏一听,顿时大喜。

    “好,大家跟我来,我记得路,风雪太大,大家跟紧点,别走丢了!”月娘扯了一把苏解的胳膊,挽在臂弯里,自顾在前面带起路来。

    北风呼啸,路边随处可见被雪压折的小树,几间破房子也经不住这大雪,被压塌了,寒风像尖刀一样刺在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几乎将人冻得没有知觉,还一个劲儿往脖子、袖口里钻,双脚也有些麻木了,脚趾头仿佛已经失去了知觉。众人只能紧紧跟着月娘和苏解,踩着他们的脚印,韩柏把袁柯背在背上,这会儿袁柯隐隐有些神经错乱了,不住打着颤儿……

    行了约有一刻钟多,肆虐满天的暴风雪中,依稀可以看到一方庙宇,上书“山神庙”三个大字,庙门两侧,还有一幅门对,右书“蕴金珠踞青山碧水,自古钟灵育仙府”,左书“结国士涤奸臣佞幸,从来浩气养青天”,庙门大开着,有些腐朽的门板在狂风的吹拂下开开合合,发出“吱丫吱丫”的声响。

    五人赶快入了庙中,把袁柯放下,找一块破旧的蒲团,掸净尘土,让她坐在上面,开始打坐冥想。

    遍地饥荒,连累山神庙也没了香火,这个庙宇看起来已经有几年荒废了,整个祭台都是厚厚的蜘蛛网,香案上落了厚厚一层灰,三个香座也一样,里面装满香灰,香案后面是一尊高大的山神像,左手立在胸前,右手高举过顶,手中还握着一把金锏,浑身披挂金甲,威风凛凛,虽然随着岁月的侵蚀,身上的彩绘基本都剥落了,但仍然能想象到曾经的神威,只可惜的是,这山神的脑袋不知去了哪里,因此也看不出是哪方神灵。

    在庙宇两侧,还有两对神将,或持枪,或操戟,或执剑,或弄锤,身体前倾,可以看出他们的目光应该都是注视着大殿中央,可惜与山神像一样,脑袋全都不翼而飞了,只有在执剑神将的脚下还堆着几块碎石,隐约可以辨认出耳朵的形状,大概就是某个神像的。

    与祭台相比,神像下方倒是还有些干净,堆着许多茅草,看来这里偶尔会有人来歇脚,这样一来,就不用直接睡在地上了。

    除了袁柯在冥想,其余四个人商议了一番,留月娘和韩柏在庙里看护她,苏解与李晟到外面寻一些树枝回来生火,这寒冷的夜晚,没有棉被,又没有火堆,恐怕不好过。

    苏解二人离开后,月娘和韩柏铺了茅草,又把包裹砍刀的包布摊开,坐在上面。两人不甚熟悉,韩柏对袁柯又担心得紧,加上袁柯需要安静,两人便不搭话,静静地坐着,等待那二人寻柴火归来。

    外面的风吹得很大,从破损的窗棂吹进来的寒风刮得布帘猎猎作响,月娘急忙走上前去,想将被吹开的窗户关上,但这时,一阵马嘶传了过来,她大吃一惊,透过破窗,外面的情景逐渐映入了她的眼帘,是一对胡骑,约有十多个人,皆披兽皮袄,戴兽皮帽,作羌奴人打扮,骑在矮而壮实的胡马上,每一个都身形魁梧,背弓挂刀,向山神庙行来。

    月娘大吃一惊,急忙小声叫喊道:“快,快躲起来,有一队胡人马上就要进来了,快点!”

    “胡人?这里怎么会有胡人?”韩柏听到这话,一脸的震惊之色。

    “你听,他们就要进来了,快,带着恩公,我们找地方躲起来!”

    外面马嘶阵阵,已经清清楚楚传进了庙中,韩柏再也不敢耽误,急忙扶起袁柯,躲进山神像的后面,月娘也收了布包,拿起砍刀,一同躲了进去。两人刚藏好,门就狠狠被撞了几下,腐朽的门栓经不住撞击,很快碎成两截,门也被撞开,十几个胡人呼啦啦拥进来,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通,月娘等人也听不懂,但没过一会儿,几个人便跑去外面,把那十几匹马都牵了进来,马拴在庙宇左侧,胡人则都在右侧整理茅草,铺睡觉的地方,接着一个个陆续躺下,只留了两个在那里守着,还有一个个子较矮的被打发到门口,顶着门板,防止被风吹开。

    这下子可苦了躲在山神像后面的人,这群胡人守在外面,他们怎么出得去?韩柏看了看浑身都在发抖的袁柯,她的状况非常差,似乎正在关键时刻,一旦被打扰,后果不堪设想,但月娘更担心出去找柴火的两人,时间久了,他们会冻死在外面的,但冒然回来,撞到这些胡人,岂不是羊入虎口?

    于是她小声问:“韩大哥,我们现在怎么办?”

    韩柏还能说什么呢,他平时都是负责打架的,动脑子的是李晟,他可没招,便说道:“我们先观察一阵儿,等大姐恢复再说。”

    月娘还想争辩,但她看了看旁边的袁柯,最终还是放弃了,只能祈求待会苏解他们回来的时候,能注意到门口的那些马蹄印……

    过了一阵儿,整间庙宇都安静下来了,那些胡人也都进入了梦乡,马儿们则卧在地上,挤成一团,互相取暖。

    突然,一股狂风吹进来,将庙门倏地刮开,堵门的人被吹得栽了几个跟头,滚到守夜的胡人脚下,发出一阵阵哀叫,狂风夹杂了雪花,一股脑吹进庙里,那群刚刚睡着的胡人也被吹醒了,守夜的胡人气得大声叫骂,狠狠踢着那可怜人,借着从庙门透进来的夜色,月娘依稀辨认清楚了那个矮个儿的样貌……

    居然正是那已经失踪了一天一夜的刘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