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哭了？触景生情了？还是被绿了？”

    欧可爱一脸好奇，她从椅子上跳下来。身手矫健，不像是第一次踩椅子。刚还以为她像是不小心要掉下来，我张开双臂想接住她的动作僵硬又好笑。

    “没哭，可能是风大吧。”

    说实话，扯淡的能耐我还真就没输过。

    “告诉我，你吃了糖之后是什么味道呀？”

    欧可爱站在我面前一脸认真，不像是开玩笑。我这才看清楚她这一身衣服，前面是口袋，后面是口袋，侧面也是口袋，大小不一。合着这设计灵感是来自于袋鼠？

    “很酸，很酸很酸。关键是，这糖入口即化，想吐都吐不出来。”

    我都怀疑欧可爱是不是拿错了，拿了孕妇爱吃的糖果，给了我。问题是，这么酸，酸得离谱，就算是孕妇，也不一定吃得过来。

    “如果你感觉到很酸的话，啧啧……好奇怪，你怎么会感觉到很酸呢？”

    难不成，这颗糖还是过期的？我心里嘀咕。这新认的老师，还真是不靠谱啊。殡仪馆里吃糖本身就离谱，这还是过期的，就更离谱。要说这每天要见证这么多的生离死别，心里难免太苦，来颗糖甜一下，还能理解。可这酸出眼泪的糖，怎么看都像是在苦上加苦。

    “再给我一颗吧！我中和一下酸感。对了，你做的糖不会是过期了吧？”

    南方的天气容易潮湿，真过期了也正常。

    欧可爱拉开抽屉，结果抽屉里没糖了。她伸出手，在我手上学着老中医的模样，给我把起了脉。看这额头上的皱眉被她给皱的。得了，这小老师是真把我给当成是有喜的孕妇，连望闻问切都给整上了。

    “你有心跳，也有脉搏。但是你却尝出是酸味儿……”

    欧可爱吞吞吐吐的模样，让我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可不，我要是没心跳，那我不得是躺着才能进这儿来么。

    “嗯，可能真是被你说中了，我的糖过期了！算了，改天再做新的糖吧！”

    欧可爱突然像换了个脸，没事人似的又蹦上了椅子。

    这时，我也感觉嘴里的酸味已经没有了。

    “走，带你去看片！”

    欧可爱从椅子上蹦下来，拉着我的手，往其中之一的告别厅走去。

    里面有一个很大的屏幕，上面播放着整个告别仪式的过程。我正看得认真，一旁的欧可爱突然哭出了声音……

    “你，你哭什么？”

    我差点被吓一跳，是啊，欧可爱你莫名其妙哭什么？

    “太感动了！我没忍住，难道你没被屏幕上的告别场景感动到吗？”

    我差点没敢动！我还感动……姐姐，我们是工作人员，工作人员啊！这小不点真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吗？我到现在都还怀疑。

    “唉，徒弟你这个人真的是有点冷酷无情呢！”

    欧可爱双手插兜，有点拽拽的瞄了我一眼。

    接下来，是妆容室，欧可爱说她画画里的，就是各种妆容的图稿。逝者为大，不能在他们的脸上涂涂改改。

    “以后呢，徒弟你就在我脸上熟练妆容，错一处呢就罚一笔工资。”

    欧可爱边说着，边打开美团，问我喜欢什么味道的。我没反应过来，说了个“啥”？结果她直接就下单了两杯酸味奶茶。

    我去拿奶茶，外卖小哥临走给我比了个大拇指，还说了句哥们真会玩，约会敢来这地方约会。我转身回头一看，门口站着一直咧嘴在笑的欧可爱。接过奶茶，单上备注着“今天是纪念日，很特别的日子”。难怪外卖小哥会误会，合着坑挖在这儿呢。

    “师徒纪念日，怎么样，我这个师父有心吧？嘻嘻！”

    看着欧可爱单手摇晃着手里的奶茶，我是真担心下一秒奶茶“啪”一声就给掉地上了。

    “别人以为我喝的是奶茶，其实我是在用奶茶锻炼我手腕的力量呢，哼哼哈嘿，奶茶哇塞！”

    我是后来才知道，这“人世间”殡仪馆是连锁的，还是欧可爱她家的。

    欧可爱的微信签名是四个字——好好告别。

    我跟欧可爱只相处了三天。第四天，以前一个很要好的朋友发来了一段语音，语音的大概，是要我帮他写几封分别交给不同的人的告别信。他重病多年，时日无多已成定局。

    我坐在回乡的班车上，一路的摇摇晃晃，加上司机没舍得开空调。这正值酷暑的夏日，也算是别有一番滋味。

    平远县在不久前刚经历了一场洪灾，道路损毁，山体滑坡，唯一的一条出入公路，也被洪水摧毁得严重。而同窗的村子，要经过这里。

    司机停了车，周围是一群等着给手电筒，手机，蓄电池充电的村民。司机用班车给大伙发电，还拿出煮水壶给大伙煮热水。班车出发前，司机就说过一嘴，到了平远县，要耽误个把小时。当时车上有不少人还都嚷嚷了几句。

    班车再一次启动时，连同我在内，所有人的包裹都轻了不少。

    下车前，司机朝着车里的所有人鞠了一躬。这瘦黑瘦黑的汉子，令人动容。

    吴君的憔悴已经不能再用“憔悴”来形容。躺在床上已不能动弹的他笑着说他碑文都想好了。

    “本人吴君，生于春暖花开……”

    我想劝他进大医院试试，但话到喉咙，却又咽了下去。

    于是他念，我写。

    终于写完，已是天又快亮了。吴君睁着眼，像是太累了睡着了。遗体捐献书上面签字的时候，吴君还说要来我的学校参观参观，他说想闻闻大学里盛开的茉莉花，想知道跟小学里的茉莉花会有哪里不同。

    我给欧可爱发消息，打完字准备发送的时候，信息提示里来了消息。内容是这周围的区域将还会有突发的天气状况，于是我又点了清除内容。来之前我有带修饰妆容的工具。只是怕自己经验不够做的不够好，不能给吴君以最大的体面离开。

    雷声轰隆，雨滴越来越大。

    村长踩着自行车挨家挨户拿着“钵钵鸡”款扩音器通知撤离。

    “上游要泄洪了，所有人员马上撤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