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没停，水路，陆路，期间还让三伯带去有意思的赌城潇洒了一晚。三伯分析，应该是秦金走的时候怕我们后面追上来宰了他，他慌慌张张抢了别人的车逃了，人家后面报了警，结果我们反倒还成了惊弓之鸟。

    为此，三伯点了两份菲律宾人做的牛欢喜，说是什么惊吓过度，要压压惊。期间问我要不要，我还没说不要，在服务员表示这是最后两份后，三伯立马又改口，说年轻人还是不要吃太多这些激素，容易胡思乱想，影响进步……

    回到宁城，已是三天后。

    小区楼下一群阿婆在围着讨论，这网购退钱不退货，是不是合理。

    “您好，您的快件已送达，请您签收！”

    我在楼下，众目睽睽，一个东风快递员，抱着一个写着“保密发货”四个大字的物件，叫我签收一下。

    “你说这小伙子手都没了，他还咋弄这个？”

    “要不我说现在的年轻人是真会玩呢！”

    “可不是嘛！”

    “咔嚓！”

    “这是拍照发视频号了？”

    “是啊，记得给老姐姐我评论点赞转发啊！”

    “会的呢！回头你别忘了在那个砍刀群砍我一刀啊！”

    “欧了！”

    我……

    人脸识别进门后，我让快递小哥帮我把东西抱进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东西太重了，小哥进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出去的时候脸居然红了。

    三伯回来，天已经擦黑。

    “带你去见个人，顺带帮你把手接上。”

    三伯嚼着不知道又从哪里拔来的薄荷叶。站在门口招手带我去见个人。

    原本想让他帮我把这个快递拆开看看是啥玩意。想想觉得还是算了，等把手接上，还是自己亲启吧。

    车子一路慢慢悠悠的走在各种大道小道，入眼皆是盛世之景。

    “本台最新消息，经过暗访记者连日追踪，油罐车违规混用事件被曝光，全民哗然……”

    三伯向来喜欢听着新闻嚼薄荷叶，他说这样既能心领神会，还能直通肝肺。

    “你现在该知道人类对人工智能有多迫切了吧？”

    红绿灯处，三伯看了我一眼。

    “有了人工智能，未必就会拿来干好事，可能还会拿来干更多的坏事。你说呢，三伯。”

    人性的贪婪，是无尽的。

    “我是既希望你保持原有的纯真，是又希望你能完全真正意义上的打开你自己。你在三伯心里，就不是智能体，就一直都是个活生生的人。”

    我陷入了沉思。或者说，陷入了悖论的沉思。

    “我妈还不知道我的情况吧。”

    “你觉得她就算知道了，又会相信吗？去相信自己儿子已经死去，面前这个活生生的儿子是自己儿子死前给自己留下的念想。这，太残忍……”

    “唉，我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我不能共鸣我还未启动之前的思绪。那段记忆我是空白的。说真的三伯，你也觉得一个十五六的孩子，可以仅凭自己就复制出另一个自己吗？就没有帮手？”

    “如果真有帮手，应该也就是你爸了吧？不过现在说这些也不能说明什么。奇迹每天都在上演，哪天奥特曼和七仙女一同来到人间，我也觉得并不是没有可能。再说只要找到你的那台电脑，那这一切的谜团应该也就可以解开了。”

    “对了，我爸留的盒子现在在哪？”

    “那其实就是装你那台电脑的电脑盒。没有钓出鱼儿，鱼饵也就没用了。电脑是你爸二手市场淘回来的，你喜欢得不得了，你妈倒觉得那是一堆破烂，还说了你爸几句。组装是你那个秦叔叔给你组装的。”

    “我爸我妈还有秦金的关系，怎么感觉有点乱……”

    “这有什么。假如你要去做一件很危险又不得不做的事情，把至亲托付给可以信任的人，这不是很正常吗？”

    “那我爸识人的本事，是真够差的。”

    “人是会变的……”

    车停在了一个荒废的寺庙。据说这里半个月后，也要拆了。

    “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

    “开口便笑，笑天下可笑之人。”

    这是门口的对联。

    再深入进去，里面有几间禅房是亮着灯的。

    一只猫一直在前面引路，我们步子慢些的时候，它也会慢一些。

    “这是阿花，机器猫。以前这里还算热闹的时候，很多香客抱着它合影的。说它有灵性，通人性。殊不知，它是一个AI机器。”

    “喵……”

    “对了，这也是一个怪人。一些奇奇怪怪的话，你听听就好。接好了手，我们就走。这道门，叫生死门，有忌讳，我就不跨过去了，你跟着阿花走就行。”

    入眼是一道门槛很高的门。好一个生死门，门槛用的居然还是装过人的棺材木。木上依稀还有人的名字在上面。

    我没捂住嘴，把上面的名字给念了出来。

    “方无常……”

    这不是水仙，这不是三伯的本名么？

    我环顾四处，三伯人影早就不见。

    我心想，会不会是重名。

    跨过门槛继续往里走，我闻到了水仙花的香味。跟着阿花越往里走，味道越浓。

    “进来吧！”

    一声青灯古佛的女声，入了耳。

    我印象里真就没见过有这么令人感觉已经超脱了凡俗的人。

    她似画中来，犹如画中仙。

    我面前放着一个很大的澡盆，冒着热气，她示意我进去。我看着她，您这不回避一下？结果她完全没这意思，连动都没动。

    果然这天下是没有免费的澡。作为给我接手的交换，画中仙想知晓我这具躯体的构造。

    “像是克隆，又不是克隆……”

    “继承了原有的意识，又还在不断分裂新的意识……”

    “会有常人的情欲吗？”

    “这处居然会敏感……”

    “心跳的频率，像是一串密码，又像是一段语言……”

    画中仙喃喃自语，接着把耳朵贴近了我的胸口，似是想破译她口中的那段语言。

    “这是……”

    我忍不住想问是什么。又怕一激动，心跳加速，反而误了她的翻译。

    画中仙把两只手伸进了澡盆，水里她的两只手紧紧箍紧了我的断手处！

    我听到一声莲藕在水中被折断的清脆声。

    随即，我感觉到我的手能动了。

    “闭眼，等我说睁眼，你再睁开。”

    “嗯！”

    我一直等，都没有等来叫我睁眼的声音。

    我在澡盆里睁开了眼睛，而此时，屋子里早已没有了画中仙的身影……

    “末日要来，走吧！切记不要作恶，否则天涯海角，我也会收回我的手……”

    月影婆娑，画中仙背对着我，她那双好看的手不知是不是藏在了长袍里，我没看见。

    朝她鞠了一躬，我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