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清早。

    鸡鸣声响起，镇民从梦中苏醒，十年如一日的枯燥给这本就不大的小镇再添了一份不大不小的压抑。

    街道宽敞，小贩摆起了摊子，黄包车夫也接到了自己今日的第一批客人，墨顷行站在街道中间，抬头望天，在他眼中，街道已狭窄得目不能视。

    阳光刺眼。

    二十家，已经二十家了，老天啊，你为何要将我带来这里，你知道我这几日是怎么过的吗，就连掏粪的都不要我！怕我在粪坑猝死，啊，痛苦，太痛苦了……

    在这几天里，他去了一家又一家商铺，药铺，餐馆，又去了黄岩镇招工处，结果没一家要他，在招工处，那些搬货的不要他也就算了，就连掏粪的也不要他。

    最无奈的是，之前他去一家商铺找活干，因为会算数差点儿能当个算账的，结果在准备换衣服的时候，正巧又来了个穿着干净的斯文人应聘，老板两相权衡，就把墨顷行踢了，说是怕他死在账房里，临走前给了他两个早餐没吃完的肉包子，这是老板最后的仁慈。

    虽说他现在很想重新操起庆行拖黄包车的老活计，可就他这瘦胳膊瘦腿，不说车行根本不愿意租他车，就算愿意，也没人想坐他的车，生怕拖到一半车夫原地猝死，毁了他今日的好心情。

    他将手伸进口袋，点了点身上剩下的铜板，还剩五枚，够买五个大号白馒头或是两个半带馅儿炊饼。

    之前的衣服补得还算顺利，虽然歪歪扭扭的，不过也算结实，尽管引起了两个客户的抱怨，倒也还是从他们手上拿到了两个铜文。

    所幸有这缝衣服的兼职，他才能在每天有个四五铜板的收入，要不然就他那点钱昨天就花完了。

    要不摆个碗在街上讨钱算了，就我这样估计能讨到不少……

    他看向街边乞丐，这群蓬头垢面的家伙早早的就来到街边蹲着，抢占摊贩的位置，问摊贩要“占地钱”，若是摊贩不给，他们就赖着不走，这钱偶尔能要到，可大多数时候的下场都是被打到半死不活。

    居无定所，吃了上顿没下顿，每天晚上只能躲在政府设置的破旧庇护所，不到十平米的屋子容纳超过十个人，否则只能在月光下等死……可怜人？或许吧，他们只是失去了生活的希望，变成了一只活在城市里的困兽。

    ……还是算了，好歹也是读了那么久书的大学生，文化人，尽量还是别沦落到这个地步吧，实在不行换个躯壳算了……

    一声叹息，墨顷行找了家馒头卖得最大的摊子，四枚铜钱换了四个大馒头放进随身携带的破布包里当今日储备粮，一枚铜钱给了旁边蹲着的，比他还要壮实的乞丐。

    他摇摇头，若说真让他换，他还不太想换，这躯壳虽然骨瘦如柴，但也有他的好处，庆行本人性格内向，话少，不善交际，而且他来黄岩镇不到半年，老家也没了，再加上努力攒钱的原因没钱没时间社交，熟悉他的人几乎没有。

    所以，墨顷行能很轻松的通过他的身份融入黄岩镇，不用担心被怀疑，举报，关小黑屋。

    街上虽然不比他老家那会儿繁华，却也有种小城的美，烤肉，糖人，葫芦串儿，这些小食、小玩意儿，现在都变成了墨顷行消费不起的样子。

    “能咋办呢，继续找呗，万一就找到了呢……”

    他在街上漫无目的的寻找，偶尔找家小铺子问他们要不要招工，可得到的回应永远都是拒绝。

    最后，他实在是走累了，买的几个馒头也已经吃完，便只能在集市旁，之前去过一次的招工处，等着有哪个好心人看他可怜把他招了，给他找个活干干。

    他来到招工处的告示栏，阅读上面的一张张告示，期盼着能找到自己能干的工作，他不认字，为此，他特地将家里那本字典拿了过来，一个字一个字的对照阅读，所幸这些告示的文字并不复杂，而且用的都不是太生僻的字，所以阅读起来也不难。

    搬运场招工，身强力壮者来……制造厂招工，身强力壮者来……工地……好的，这个pass……招运水工，身强力壮者来……怎么都是身强力壮者，就没有不带这个词条的吗……哦，这里有一个，纺织厂招工，仅限女性……草……

    造孽，现在衣服也缝完了，再找不到活儿，明天就真没东西吃了，难不成我只能在街上蹲几天过渡一下了？我记得屋子里好像还有个破碗能凑合用……

    墨顷行看了一圈，没找到一个自己能干的活，正当他抓耳挠腮，心生绝望之际，他看见告示栏的角落处贴着一张崭新的黄纸。

    【帮忙拿东西，报酬一角毫银，谁都可以。】

    纸上没有署名，除了这句话外，就只剩一个黄岩镇内的地址。

    没有署名，东西未知，这份告示一看就有问题，可是……墨顷行看着最后那句“谁都可以”，两眼放光，这个词条，就好像考公信息中“专业”那一栏写着的“专业不限”那般吸引人。

    这一整个告示栏里，他能干的，就只有这一个。

    ……现在已经没钱了，干这个的话，可能会被坑死，可不干这个的话，大概率会饿死……妈的，拼了，只是去看看，看看总不会有事吧……

    正当墨顷行准备离开时，一声低喝吸引了他的注意。

    “哎！小伙子！”

    “是叫我吗？”

    哦？终于有人能给我活儿干了？

    墨顷行抱着希望扭头看去，又顿时希望全无，叫他的是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他现在还没有加入丐帮的打算。

    只是这个乞丐，好像有点眼熟，似乎是早上自己施舍的那一个。

    “这位先生，请问叫我何事？”

    “呵呵，不曾想现在还有人叫我先生……”

    乞丐呵呵一笑，散发出一股灰败的气息。

    “小伙子，给你提个醒，不要去接这种没有署名的活，因为贴这种告示的大多是那种不敢暴露名字的人，通缉犯，你接这活，小心再也回不来。”

    唉，我能不知道吗，我清楚得很，可是我不去也会被饿死，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明知山有虎，也只能向虎山行，这就是墨顷行的现状，再说了……反正躯壳没了他也不会真的死掉，甚至可能一点事情都没有。

    “我知道了，感谢您的建议，先生。”

    墨顷行低头致谢，离开了招工处，乞丐蹲在墙边，摇头叹气。

    “多好的娃儿啊，怎么都是这么不听劝的。”

    然后，乞丐就被招工处的伙计拿扫帚赶了出去。

    另一边，墨顷行根据告示的指示，来到了告示所写的地址附近，这里位于黄岩镇靠边的一个居民区，住的多为从农村来镇里干活的农民，环境污秽，垃圾遍地。

    或许能在这开个垃圾回收厂，收个垃圾啥的，可是……没有本金，也开不起来。

    他笑了笑，看到了地址所在的位置，这里是一个老旧的居民房，不过就算破旧，也有一种足够的厚重与压抑感。

    他正要上前，忽地察觉到了什么，皱起了眉头。

    那个地方，散发着一股臭味……只有虚蛾才能闻到的臭味……有大问题，这活接不得……

    墨顷行皱眉，准备离开，突然又察觉到了一股臭味来源，正在向他快速靠近。

    该死，来不及了……

    他没有选择逃跑，因为按照臭味来源接近的速度来看，自己根本跑不过他，也没有选择大声呼喊，因为这无疑会刺激到那个臭味来源，保不准自己就没命了。

    不到几秒，臭味来源就移动到了墨顷行身后，此时，一只满是茧子的厚重大手搭在墨顷行皮包骨的肩膀上，死死抓住。

    “你是谁，为啥要盯着我家看？”

    如此谨慎，仅是盯着房子看了几眼就让他过来问话了，啧，果然有问题，普通人哪有这么容易应激的，可能是通缉犯，只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逃跑已没有可能，接下来只要说错一句话，都可能会导致自己（躯壳）的死亡。

    说自己只是路过吗？恐怕不行，他肯定不信，要被灭口，说是在找亲戚，看错了房子？恐怕不行，他肯定也不信，要被灭口，靠，不管说什么可能都要被灭口……不，还有一句话能说，虽然那也只是慢性死亡……

    墨顷行装出被吓到的样子，支支吾吾的说出了实情。

    “先生，我、我是来接活的，招工处告示板上有告示写帮忙拿东西给一角毫银，地址就、就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