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淮生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抓住了尾羽。

    可不能让它跑了!

    尾羽稍稍反抗了一下就躺平了。

    张淮生似乎听到了一声叹息：“哎，累了。”

    他不由抬头看向了师父和周老，两人都是一般笑眯眯的。

    只是周老的笑容里还藏着丝丝的肉痛。

    苏岳笑道：

    “这尾羽的主人可是一只成年的织风鸾，正儿八经的妖！”

    周崇光补充了一句：

    “是有妖躯、妖力、妖魂的妖！”

    张淮生敷衍地“哦”了一声，急切问道：

    “周老，这尾羽好像是活着的！”

    周崇光好似媚眼抛给了瞎子，不由扶额，看向了苏岳。

    苏岳早知自家的五徒弟虽然天赋不凡，但是常识少得可怜，而这半月补课也还没说到妖这一节。

    他抚须而笑：

    “徒儿你可知妖兽、妖怪、妖魅与妖的区别？”

    张淮生一愣，联想到周老刚刚的强调，还有之前郑长功的日记，迟疑着道：

    “莫非是与妖躯、妖力、妖魂有关？”

    苏岳点头道：

    “不错，我们常说的妖，是泛指这三者。”

    他面色严肃，语气郑重：

    “妖，邪也，非常之变，出于常态。

    妖兽，即非常之兽，智慧、力量远远高于寻常野兽，专修一副兽躯，与人族胎息境修士类似。

    妖怪，拥有妖骨，可以吞吐灵气化为妖力，可以使用妖术、弄怪作祟，几乎等同于练气仙师。

    妖魅，开得妖魂，作迷人之态，能惑人心智、诱人交媾、坏人道行、阻人修行，连仙师都不敢轻易招惹！”

    周崇光接着道：

    “至于真正的妖，妖躯、妖力、妖魂俱全，精气神三元齐备，再进一步便是铸就妖基，成为妖将！一般仙师见之都要退避三舍！”

    他说到这里时，张淮生已经忍不住目光崇拜地望了过来：

    “周老，您竟然能在这等凶物身上拔下毛来？”

    周崇光神色迷离，目光怔怔，说道：

    “十多年前，那八百里苍莽山中，有一邪神名为“青萝娘娘”，能佑风调雨顺，附近农户祭拜不绝，因此香火旺盛，被官府察知。

    府军出动千骑伐山破庙，各大宗门都派仙师随行，老夫与你师父便受命为谷中仙师护法。

    当日风卷狂龙、电闪雷鸣，大雨倾盆、地动山摇，苍莽山流血漂橹，数万妖兽伏尸，数百将士阵亡。”

    伴随着周崇光沧桑低沉的声音，张淮生仿佛也看到了那场恢弘惨烈、血流成河的伐山之战，一时不由心神摇曳。

    “塾师曾说，天下承平，久无战事，难道这等规模、伤亡也算不上一场战事吗？

    苍莽山，我记得雨澜县西北有一座枯桐山，也号称苍莽山余脉来着。”

    “后来呢？”

    周崇光话到半途，戛然而止，张淮生意犹未尽，连忙追问。

    “后来，后来那邪神被打出了原形，原来竟是头织风鸾。”

    张淮生眼巴巴地等着下文，但见周崇光闭口不言，只好又问道：

    “那这尾羽呢？周老是如何得到的?”

    苏岳有些吃味地望了过来，语气幽幽道：

    “捡的呗。”

    “捡的？！”

    “不然咧？还指望我和周师叔上去与那妖厮杀，再拔下来几根鸟毛不成？”

    苏岳语气不善。

    张淮生忙讪讪道：“弟子哪敢，只是惊叹于周老的运气。”

    “呵，运气，为师运气也不差的。”

    “莫非师父也有一根尾羽？”

    张淮生有些惊讶，自家师父如果也有一根，也不会藏着掖着啊。

    “当日捡到之后便被仙师换走了，为师可比不得你周师叔有个好家世。”

    张淮生心中一动，“周”，师父这般语气，想来是七姓之首的周家？

    周崇光听到苏岳那幽怨语气，笑呵呵地道：

    “好了好了，都是过去的事儿了，现在还不都是你的好徒儿的，今日你来寻老夫，不只是为了讨个见面礼吧？”

    苏岳一指张淮生：“我这徒儿炼身极致，已然达标，来你这申领原版《玄灵炼魄功》。”

    “此乃应有之意，且跟老夫来吧。”

    周崇光面容严肃下来，先验看登记了张淮生的执事符，然后郑重道：

    “那此次定等便开始了。”

    张淮生早已收好了织风鸾羽，正于场中垂手而立。

    他轻轻点头。

    “呼！”

    熟悉的风压覆盖周身，将他完全包裹，然后不断向内挤压。

    张淮生合嘴闭目，又闭鼻窍、耳窍、溺窍、肛窍，顷刻间成了无漏之体。

    无边的黑暗与寂静如潮水般将他吞没，哪怕半月以来体验过多次，他还是升起了些微恐惧。

    那是人类对于黑暗、对于未知本能的畏惧。

    视觉、听觉、嗅觉、味觉完全封闭之后，触觉似乎更加敏锐起来。

    那无处不在的风压寻觅半天，发现并无空隙可入，只能渐渐攀升强度，几息间便过了一万斤。

    这种等级的压力对现在的他而言，几如春风拂面，除了养分消耗加快，并无异样。

    力道虽轻了些，但受力均匀，比按摩舒适得多。

    “下等武骨？”

    周崇光并不意外，持续增压，达到了一万五千斤。

    “力道刚好！舒服！”

    张淮生面色如常，风压一临身，他便涌动【力量】抵消，只留下皮膜处的丝丝酥麻。

    “中等武骨！”

    周崇光有些惊讶，敢来测试的多是有武骨在身。

    但中等武骨可就十不存一了！

    他来了兴致，脸带笑意，缓缓增压。

    “且看看老苏头的这个弟子武骨如何。”

    一万七千斤、一万八千斤、一万九千斤。

    周崇光脸上惊讶越来越浓。

    两万斤！

    “竟是百中无一的上等武骨！”

    虽然少见，但是这些年也测试过好几个。

    周崇光收拾心情，轻笑开口：

    “【力量】可为甲中了，老苏头你运气不错啊，竟也能寻到一个上等武骨的徒弟！”

    苏岳摆摆手：“这才哪到哪，再来再来！”

    周崇光一愣，神情惊疑不定，但还是缓缓吐出气流，继续增压。

    很快，风压便攀升到了两万五千斤！

    按摩的舒适感不复存在，疼痛从四肢百骸袭来。

    张淮生此时【沸血】早已开启，气血奔涌如岩浆，全身皮膜殷红如血，寸寸鼓胀，再不复刚刚的淡然模样。

    苏岳老神在在：“继续！”

    周崇光开始有些不妙预感了。

    直到...三万斤！

    轰！

    “痛！痛！痛！”

    “爽！爽！爽！”

    张淮生内心狂吼，无边的压力带来剧烈的疼痛，而无尽的疼痛渐渐又化为丝丝的快意！

    五枚养元丹在胃袋中飞速旋转，每转一圈，便缩水一丝。

    充足的养分被当做柴薪，尽数投入到了这具极限运转的机器之中。

    筋骨交击出龙虎之鸣，血液奔涌现拍岸之声，在殿中回荡不休。

    “龙筋虎骨！”

    周崇光面容惊愕，一脸难以置信。

    “正是如此！”

    苏岳洋洋得意，抚须轻笑。

    张淮生体温攀升，周身滚烫，虚妄的火焰自体内生出，似要由内而外将他焚烧成灰烬。

    苏岳感受到那滚烫血气扑面而来，忙出声喊道：

    “好了，好了！别加了！就千钧力了！”

    不知过了多久，五枚养元丹全数耗尽，胸腔积蓄的气体也已见底。

    “到此为止了！”

    外界的风压开始降低，张淮生缓缓平复了气血，散去了巨力。

    九窍次第开启，光线、声音、空气开始与躯体交互。

    对外界的感知重新恢复，无数信息被搜集，又在他脑中被处理。

    未知被消灭，恐惧也被驱离。

    张淮生长舒了一口气。

    两位老者同时看了过来。

    苏岳昂首挺胸，宛如得胜归来的老将军。

    但周崇光目光欣赏，竟也是一派喜气洋洋。

    “难道师父装逼失败了？我还是没有比过周老那位上等武骨的弟子？”

    张淮生一时有些纳闷，刚刚师父与周老见面时，他便知道师父今日为何非要送他来传功殿了。

    不仅是为了讨份见面礼，更是妖好好炫耀下他这个徒弟！

    师有事，弟子服其劳！

    他自然全力以赴，提前吞了5颗养元丹，又将身躯运转到极致、摩擦筋骨模拟龙吟虎啸。

    若如此还胜不过周老高徒，那他也没辙了。

    周崇光目光火热，连声赞叹道：

    “好孩子！真是好孩子！炼身境，千钧之力，【力量】甲上！

    闭窍闭息，承压千钧，仍能坚持一个时辰，【体质】甲上！”

    “【体质】竟也甲上了！”

    张淮生有些惊喜，忙道：“辛苦周老了！”

    周崇光笑道：

    “好说，好说！有此两项，足可申领原版《玄灵炼魄功》了。恭喜师侄，得脱樊笼，日后也当是我辈中人！”

    张淮生腼腆一笑，试探着问道：

    “周老，【敏捷】不需测了吗？”

    周崇光哈哈一笑：

    “【敏捷】按制须测御器之能，不过师侄你若想一试，老夫也乐得受些累。”

    张淮生瞧了瞧师父，见他微微颔首，便道：

    “师侄有心一试，给周老添麻烦了。”

    周崇光摆摆手径直出了大殿：

    “那你且恢复一下，老夫也出去采气纳气。”

    苏岳摸摸下巴，总感觉这周老头有些不对？

    测【敏捷】对他们来说也是劳心劳力，平日里能推则推。

    这老头今日怎么如此爽快？

    他都还没给自己徒儿测，一方面是因为执事多御器对敌，御器的【敏捷】才能体现战力；

    另一方面就是嫌麻烦，先得采气纳气，然后塑气为兵，最后还要一心多用，让人头大如斗。

    ------

    一个时辰后，张淮生站在了一处宽阔校场之中。

    养分储备充足，身躯疲劳值清零，状态再好不过。

    他长身玉立，持剑在手，跃跃欲试。

    周崇光正在他面前，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目光不断场内、场外来回逡巡，笑容慈祥而又暧昧。

    张淮生被笑得满头黑线，又感知到身后如针刺一般的冷冽视线，忙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了场边的师父。

    苏岳瞧了一眼旁边那道高挑身影，也是满脸纠结。

    难怪这周老头答应地痛快，原来是趁机把他宝贝徒弟喊过来搞了个偷袭，真真不当人子！

    他开口催促：

    “周老头，快别笑了，快些搞完下值了！”

    周崇光稍稍收敛，臭肺魄一动，呼出的气流在他全力操控下，塑成了108道箭矢，隔着数丈的距离将张淮生锁定。

    那箭头处气流平滑尖锐，寒光闪烁，锋芒毕露！

    “师侄，三息时间准备！三息时间拦截”

    张淮生【沸血】开启，感知全开，脑力拉满。

    大脑立即疯狂预警，让他赶紧逃离这个危险之地。

    他克服本能，不为所动，气血涌动，肌肉紧绷。

    脖颈不动，头颅飞速旋过一周，瞳孔极速放大缩小，将108道箭矢的位置纳入眼底。

    场边满面寒霜的高挑女子正不耐烦地审视着场中的青年，虽说相貌还行，但还未开魄！

    上等武骨又如何，能经得住她一拳一脚？

    师父怕不是老糊涂了！

    她正心里暗暗埋怨这想一出是一出的师父，突然被那那狼顾而来的冰冷、理智的目光一扫而过。

    “咦~”

    她仿佛全身上下都被看了个通透，不由娇躯一颤，发出了嫌弃的声音。

    张淮生充耳不闻，将收集到的数据填入了脑中以自身为原点，构建出的三维坐标系。

    108道箭矢的坐标被尽数标明！

    等等，怎么多了一组？

    “36，24，36！”

    来不及多想了！

    他随意地将这组冗余数据存了起来，大脑开始飞速运转，按箭矢高低、远近、方向等等不同制定出一套拦截方案来。

    体内养分剧烈消耗，脑干处胀痛感隐隐，头顶白气蒸腾，但拦截方案还是出来了！

    以什么姿势、什么步伐，用什么剑招，如何闪躲、如何运劲使劲等他已了然于胸！

    张淮生满脸自信从容，青云剑铮鸣不已。

    “现在，请叫我爱国者！”

    此时，刚好过去三息！

    周崇光看他这云淡风轻的模样，倒是颇为欣赏。

    “好！老夫眼光果然不错！”

    他臭肺魄一动，道道风矢呼啸而出，将张淮生淹没。

    108道风矢以不同的速度，沿着不同的轨迹奔向了同一个目标。

    其中绝大部分比较呆板，但一小部分灵动异常，甚至还在变速、变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