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大家进出就好像是在自己家做贼，从堂屋过时都蹑手蹑脚的踩着几块铺在地面上的木板走，乍一看以为一家人在练杂技呢。

    第二天吴父也没去干活，就在家铺地面了，老两口领着两个小的吭哧吭哧的搞，老大老二则是忙自己的事，忙完再来帮忙，一家人一起动手两天就把屋里地面铺好，晒场也铺了一半面积。剩下的一半就得等几天再铺了，一家人的东西都堆在这半边没铺的晒场呢，这几天睡觉也是在外面睡的。

    这让吴老四很高兴，席地幕天，看着漫天星光入睡别有一番滋味。而其他人的体验感就没那么好了，各种虫鸟叫、蛙声猫叫狗吠的不说，围住一团的蚊子实在是让人受不了。除了吴父吴母，其他人都是被叮的满身包，掐的一身十字就跟搞什么神秘仪式一样。老两口睡的是老式架子床，挂的有蚊帐，所以幸免于难。

    见到吴之武家搞硬化工程，村里很多人都在谈论他家是赚到钱了，羡慕的有，嫉妒阴阳怪气的也有，心动的过来打听水泥价格想自家弄水泥地面的也有。

    村里的众生相暗下不表，干着家里的活，吴之武也冷落了自己的种菇大业，木屑家里没地方晒了就转移到了仓库门前，这两天又从木板厂拉了两板车回来，现在已经有了差不多一千四五百斤，家里的晒垫已经全部用上了，再来就得去借晒垫了。

    塑料袋也去找陈科长买回来了，20×50的长筒形，一头封口，吴之武看过觉得质量也还可以，就是稍微薄了一点，到时候灌装木屑的时候需要小心一点别戳破了。

    陈科长还跟吴之武说菌种下个月开始就会有货了，那个时候用椴木种香菇的农户也要开始种菌了。本地还是有一些人种菇的，不过都是用段木直接打孔种，还有用最原始的剁花种菇法的，都很废树，以后就慢慢变少了。

    就在铺完地面的第二天，吴之武卖完鱼回家的时候发现家里多了个客人，一个跟吴母差不多高，头发花白、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正跟老四蹲在地上逗三只小猫玩，老四手里还拿着一块沙琪玛在吃，时不时还扣一点渣喂猫。见到老太太的瞬间，老三就窜过去了，嘴里还喊着：“婆婆（外婆）”

    老太太站起来搂住了跑过来的老三，笑眯眯的说:“之英回来了，今年长高好多呢，已经比我高了！来吃沙琪玛！之武也来歇下力！”说着从她带来放在桌子上的油纸包里拿了一块沙琪玛给老三。

    吴之武是在前面拉着车，所以他先见到老太太，不过见到时稍微愣了下，梦中可是有很多年没见外婆了，外公外婆都是九十年代末就没了。

    “好，婆婆，我们去灶房坐，那里地面踩了没事，这外面太晒了！”

    “不用不用，在外面就行了，晒点没事，别把刚做好的水泥地面弄坏了”

    “没事，今天也差不多干了，不是用力跺脚就没事，你们两个拉婆婆去灶房！”

    老三老四很听话的一人拉着老太太一只手要拉她去灶房，老太太满脸笑的由着他们拉走，嘴里还说着：“慢点慢点，我去，你们别打跌了”老四拉得身体都前倾了，老太太深怕他手滑了会摔跤，紧紧握住他的手，老三倒没那么用力，只是在前面带着走。

    吴之武快走两步拿了几块木板进去铺在地上，又出来把长凳拿进去放在木板上。而老三也放开了老太太的手，去倒了一杯凉茶递给老太太。吴之武在之前放饭桌的位置又铺了两块木板，招呼老三一起把放在后院的饭桌抬进来放好。

    老太太喝了口凉茶，将杯子拿在手里，乐呵呵的对吴之武说：“之武把草帽摘了去洗把脸，脸上都是灰，之英也去吧”

    “唉，好”答应一声，吴之武和老三往后院走去，昨天铺灶房地面的时候把很多不太重的东西都放在后院里了，后院是前天铺的能承受点重量。

    洗完脸两人顺便一人提了一桶水回来，拿脸盆装了一盆凉水又把吴之武的毛巾放进去。

    “婆婆，你也过来洗把脸，凉快点！”

    “好，之武现在都这么会照顾人了哈！”被婆婆夸奖的吴之武瞬间脸红了，挠着头嘿嘿傻笑。

    婆婆擦了把脸，拧干毛巾挂号，边往外走边说：“之豪去把外面桌上的沙琪玛拿进来你们吃”老四“唉”的一声就出去了，嘴里还叼着半块沙琪玛，婆婆连忙喊:“慢点慢点！别打跌！”

    吴之武笑着说：“没事，婆婆，之豪灵活的很”

    老太太走到门口看着老四跑过去抱着油纸包跑回来，还走下台阶迎了下老四，生怕他摔跤。接过油纸包拿出一块沙琪玛给吴之武，其他的放在饭桌上，招呼老三老四吃完自己拿，接着对吴之武说：

    “之武，听之文说你现在是在家了？抓鳖卖的还挺好哈？”

    “是，婆婆，我双抢回来就没去长山，这段时间每天抓点鳖、鱼去街上卖，还行，能赚点钱”老太太听到他说能赚钱很高兴，连连点头，

    “那就好，以后就在家了？”

    “是的，就在家了，不出去了”

    “那种田的手艺也要好好跟你爸学，种田种好了最起码不挨饿！”经历过困难时期的老人最希望的就是不挨饿，最怕的也是挨饿。面对老太太的谆谆教诲，吴之武很诚恳的回答：“嗯，会的，田里的活还是要好好向我爸学的！”

    “唉，你爸种田是好手，咱们几个村没几个人比他种得好了”老太太当年就是看吴父勤快农活干的好人又老实才把女儿嫁给他的，那时的吴父无父无母，孤苦俐丁，只有一间老宅和一把子力气。

    “嗯，知道的，婆婆，外公怎么没来啊？”

    提到外公，老太太脸上有了点忧愁，不过转眼就恢复了，笑的回复：“你外公啊，他这不是身体不太好嘛，这么热的天哪里受得了走这么多路”

    吴之武点点头没说什么，外公是个书生，很早之前给人当过师爷文书之类的，后来又当过中学老师，早些年受到点打击身体就不是太好，不算严重，就是身子骨比较弱，干不了重活。这也是把大女儿嫁给吴父的原因之一，吴父的成分太好了！

    老太太回答完吴之武，又转向老三：“之英下半年还上学吗？能读尽量多读些书，书上可以学到好多东西的”

    老三咽下最后一点沙琪玛，点点头：“婆婆，我去读书！”老太太高兴的连说几个好，这时吴之武站起来说：“婆婆你坐一下，我去溪边杀条鱼，之英你去菜地摘点辣椒茄子，看着有什么菜就摘点什么”

    老太太听到这话站了起来，跟着往外跑的老三走出去：“慢点，我跟你一起去”老四看到外婆走了也跟了上去。

    吴之武拿着菜刀去了溪边，从放在小溪下游一点点的竹筐里抓了一条三四斤的乌鱼出来，这个竹筐子和大竹篓一样是之前竹匠做好送过来的，也没派上用场，当时是想着下网捕鱼回来好放在里面养的，后来光钓甲鱼了，网都没下过，而甲鱼好养活的很又都是早上收完直接拉去卖，所以里面也就放了几条留着自家吃的乌鱼。

    “唉～好像少了一条啊”吴之武看着竹筐里的两条鱼有点疑惑，之前留了三条乌鱼在这里，昨天他又放了两条进来，前天泥匠中午吃了一条，晚上吃的是前天留的黄鳝，应该是还剩下四条的，现在加上手里的这条才三条。

    “这是有人偷走了还是被牲口抓了？”把手里的鱼摔死在岸边，回来仔细查看了下竹筐，没有咬痕和抓痕，应该不是牲口吃掉的。

    “放这的鱼都有人偷？一条鱼想吃跟我说一声不就好了”吴之武将盖子盖好，嘟囔两句就去杀鱼了，也没放在心上。

    杀完鱼回来，鱼肉剔下来切成片放在搪瓷盆里倒了点米酒腌着，鱼骨砍成块备用。又去割了一块火腿肉放在脸盆里泡着，接着开始准备配料，大蒜子、生姜、干辣椒、年前腌制的芥菜酸菜。老四不在只能自己烧火了，往灶最里头的钢精锅里倒了半瓢水，里面是早上捞起来的米饭，中午炒菜的热量就能把米饭蒸热。涮下锅，热锅下油，大蒜生姜下锅煸香接着鱼骨下锅煎一下再放酸菜，酸菜稍微煸一下会更香，然后加水滚个十多分钟，一边管着锅里一边还的管火，略有点手忙脚乱，还好很快老四就回来了，有了烧火童子吴之武就轻松多了。

    老太太回来看到吴之武在炒菜很是惊喜，乐得合不拢嘴了，满脸开心的说:“之武会做饭啦？好好好…以后讨老婆好讨了！”烧火童子一脸骄傲的说：“婆婆，二哥做饭可好吃了！”连老三都开口了：“是啊，婆婆，回来后都是二哥做饭的，好吃！”

    “在外面看别人做学了点，也做不好，就是瞎做！”吴之武一边将鱼片一片片下到锅里一边跟老太太说。

    老太太走过来拍了下吴之武的胳膊，高兴的感慨：“长大了，知道给你妈分担一点了，好！”然后带着老三去溪边洗菜去了。鱼片下锅不用一会儿就可以出锅了，盛出来装了两大碗，放了些干辣椒和蒜沫在顶上，洗好锅烧了点热油淋上去，轻微的一声呲～，香味瞬间四处飘散。之所以轻微是因为加的油不多，多了不说吴母会骂他，他自己也不舍得！

    很快老大就回来了，还拎着一条上好的五花，老太太不住口的责怪他浪费钱，言说她来家哪里还需要特意去买菜，家里有什么便吃什么就好，那条鱼是外孙自己抓的吃一条已经很浪费了！几兄弟也不反驳，让老太太说，手上的动作不停，五花切块做红烧肉，火腿肉切片炒辣椒，再来个空心菜一个茄子，中午这饭就做好了。

    吴父吴母在炒完菜之前也回来了，他们跟老太太一聊起来吴之武才知道老太太来的目的，原来是给老大介绍对象来的，来之前在街上就跟老大大概说了下，难怪老大会买肉回来，吴之武好笑的看了眼正在默默傻笑的老大。

    老太太把女方的情况一说，吴之武就知道了，就是梦里的那个大嫂！这让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办了，他不确定自己要不要阻止，之所以不确定是因为那个嫂子从良心来说是个过日子的好手，勤快能干，家务农活样样行，连一般都是男人好的耕田都能干，堪称是母版的吴父！可是也正是太能干了，又太要强了，带着身体不那么好的老大早早的过世。也不能说是她带的，但有一个极度勤快性格又很要强事事要争第一的老婆，老大又不是那种心甘情愿躺平吃软饭的性子，那拖着疲惫的身体也只能拼命的去跟上她的脚步了。

    这让吴之武一个做弟弟的怎么确定呢？从干活或者说向往好生活的角度来说，那个嫂子一点毛病没有，绝对的好帮手，能顶大半边天。而从情感上来说，或者自私的个人角度来说，吴之武只希望老大可以好好的多活一些年，家里的钱并不需要太多，家庭和睦、家人健康的基础上，钱能多一点最好，少一点也不影响。

    一顿饭吃下来，吴之武并没有把问题想明白，只能暂时放下。老太太这边也还没有说死，只是说这家人她和外公都认识，女孩也见过，年纪跟老大一样是二十四，之所以还没嫁是因为家里的父亲身体不好，做为最小的这几年一直在家里帮着干活。今天老太太过来就是问问老大和吴父吴母的意见，也让老大和吴父两口子好好考虑，过几天想好了再去找她，如果觉得可以她就去问问那边的意见，双方都没问题就约个时间见面。

    吃完饭一家人坐在灶房聊了会天，老大就陪着老太太回去了，老大反正要去街上就陪着走，到了街上老太太就自己走回去。本来是应该留她在家住几天的，可是这屋里地面还没干，一家人还得睡露天就没法留了。老太太住在县城往西十来里的青界大队，从吴之武家走就有接近二十里路了，老太太腿脚不错也得走两个多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