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下午，补本该是周五的晚自习。褚明宇说要趁着晚自习开班会，所以大家也就懒懒散散的提前来了。

    夕阳无限好，只是有自习。

    这个时候就格外怀念周五那个不知好歹的自己了。

    方嘉来学校得转两趟公交，碰上要开省艺术文化节了，路上有些堵车，怕迟到就没回宿舍，直接背着书包提着一个大袋子和一大箱牛奶来了，他进来的时候我和李子都愣了一下，那些东西看着就不轻，他还怪有劲的。

    “你这是？闯关东还是走西口？”

    方嘉嘿嘿笑了笑，额头上都是汗珠，看得出这些东西确实不轻，他把东西放在地上，脱了外套，随便找了一本书当扇子扇风。

    我递给他一张纸巾，他在额头脖子上抹了没几下那张纸就湿透了，我索性把一包都塞给了他。

    “你咋带这么多东西。”李子继续问他。

    “牛奶，我妈说啥补身体，非要让我提过来，她说我黑。”

    噗。我和李子看着方嘉相差甚多的肤色，是该补补，不然显得他那满口白牙更白了。

    “你们喝不？”

    说着他就提起箱子准备用笔把胶带划开，他虽然有时候有些内向含蓄，但是真的很真诚。

    我连忙制止了他，我不爱喝牛奶，属于喝一口反胃，喝两口吐的那种。

    “打住。我也刚喝完，我妈也让我补身体，让我长个儿。”李子一脸无奈的苦笑着。

    果然多喝牛奶，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的身体。

    方嘉只好把牛奶又放了回去。把手伸进那个大包里掏出几个杏儿。

    “给。”

    方嘉用纸擦了擦递给我们，那杏儿的个头得有小苹果那么大，金灿灿的。

    李子倒是眼疾手快，方嘉还没擦他就拿过来，一掰两半塞进了嘴。

    “你…呃…”方嘉看着他，欲言又止。

    “咋。”

    “家养杏儿不打药，可能有虫子，你也不看看。”方嘉不紧不慢的说着，等他说完，李子早就进了肚，卡在嗓子眼的口水不知道该上该下，但是该说不说真的很甜。

    “啥好东西。”

    褚一涵又是快踩着点来的，从方嘉背后绕过来，看着我们手上拿的杏儿。

    “酸不。”

    她一边说，一边接过方嘉又拿出来的杏儿，正准备塞嘴里，褚明宇就进来了。

    他看上去心情不错，哼哼着小调走了进来，看他进来大家也就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窃窃私语着。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所以现在他的每个举动都显眼得很。

    褚明宇简单的开了一个小班会，无非就是那些张口就来的东西，紧接着他就让大家都介绍一下自己。

    这个环节一直都是最重要又不重要的环节，又尬又有趣的。

    整个花里胡哨的，就像坐在第一排那个叫姜嘉惠的短发女孩，巴拉巴拉来了段演讲。

    整个简单的，就像方嘉，方嘉上去脚一站定，手一背后，眼神坚定的像入党一样，“大家好，我叫方嘉。很高兴认识你们。”

    方嘉说完之后。大家还在等他继续说什么，所以也没有鼓掌，褚明宇也没说下一个。他就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的大眼瞪小眼的看着褚明宇。

    “完啦？”

    褚明宇也是突然被一个这么简洁明了的介绍整的怪不适应的。

    方嘉点了点头。

    褚明宇尬笑了一会儿，就说下一个吧。看得出方嘉作文不会写也是有原因的，他是一个纯理科脑袋，不加任何杂质的那种。

    “哎，你觉得他咋样。”

    我正在盯着黑板上那个没有被钉子固定的表发呆，褚一涵碰了碰我的胳膊。

    一个男的从我身边走过去，走路带风似的，从背影看，他很瘦，肤色很白，应该是男生中少见的肤色，头发也有点黄，很难不让人怀疑他这是营养不良或者先天取少什么，他走过的时候还有一股不知道是什么花的香味。

    他大步走上讲台，我看着他的正脸，感觉好像在哪儿见过，又觉得一定没见过，因为这个名字我没听过。

    “大家好，我叫陈凯。”

    他很热情的介绍着自己，他的声音有些低沉，说话的时候嘴角的酒窝也跟着动。

    褚一涵又用胳膊碰了碰我，我一脸疑惑的在草稿本上写了个问号。她用双手比出一个“请”的手势，这是非让我评价。

    “还行。”我写上这两个字，又把草稿本给她扔了回去。

    她像是如释重负的样子，笑了笑，用一种耐人寻味的表情看着陈凯。

    “咋啦？”这次轮到我碰她胳膊问她。

    她笑而不语，只是用笔不知道在草稿本上写什么，我也看不太清，就转头继续听陈凯的介绍。

    介绍完以后他就走了下来，还顺手把第一排掉在前边的什么东西捡了起来，还怪绅士的。他低头捡东西的一瞬间，我突然知道了他是谁。

    天文台三楼，连廊口，相拥……

    周五下午的一幕幕又摆在我的面前。

    褚一涵碰了碰我，我没好意思看她，强装镇定的接本子，用眼睛瞄着上边写的字。

    “我们在一起了。”

    这句话的后边还有一个她用手画的龇牙咧嘴的表情包。我对这件事已经没那么意外了。

    “你认真的？”我回复着她。

    “嗯呢，这次是真的，和之前不一样。”

    我没再继续说什么，我看完她很坚定写下的这句话后，把上边的纸撕了下来揉成团塞进桌兜里，可能就像她说的吧，和之前不一样。

    这场来自她自以为的赌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

    下学的时候，还是我们值日，褚一涵一反常态的抢着倒垃圾，我们都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就自己拖着那个大垃圾桶走出了教室，那个垃圾桶得有两个人才能抬起来，但是她没叫人，非要自己出去。林奕洋要去帮忙，我拽住了他，我看着一直磨磨蹭蹭不走的陈凯跟着她的脚步出了门，不一会儿，楼道里垃圾桶磨地的声音就消失了。

    陈凯也是走读生，但是他俩不顺路，可能是在等她。

    “你信了吧。”李子有些得意的走过来，因为我之前因为这个事儿为褚一涵辩解和他吵吵的很久。

    “不过，你可让她注意着点，那男的，交际花一个，要我看也就是小白脸，褚大小姐还是没见过世面。”

    “你咋知道的。”

    “还有我李打听打听不来的事儿？我也是有点人脉的好叭。”他在那里夸夸其谈，又开始吹嘘自己多牛批。

    我白了他一眼，他是低调不了一点。

    我看着褚一涵放在桌子上的书包，一会儿就是二晚了，走读生几乎都走了，只剩下住校生准备去集中教室上自习了，不知道她这个垃圾倒的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我和南程走在回家的路上，南程是隔壁班的，和我顺路的回家搭子，也是我小学同学，她数学烂的一塌糊涂还偏偏学了理。我一边走想着褚一涵说起陈凯眉飞色舞的样子，有一种想把她拉出深渊的无力感。

    在启星但凡知道褚一涵的，就都知道她那些事儿。今天换了谁，明天又谈了哪个？还踩了几条船，又把哪个老师气的跳脚……风言风语数不胜数，当然还有一些不入耳的杂七杂八的传言，怎么离谱怎么说，还有人说她为别人打过孩子。

    反正传的怎么邪乎怎么来。

    我不知道她怎么看这些事儿，或许她从没听过？但是她在这场赌局中总是乐此不疲。

    为什么说这是一场赌局。

    因为这不过就是褚一涵自打被褚明宇接过来，在启星上学开始，她做的一场制衡褚明宇，和他赌气的赌局。大概除了我没有人知道，她笨拙的用这种方式，挑战褚明宇的权威。

    褚明宇对学生总是很好，他甚至会在冬至给住校的学生包饺子吃，但是却缺失了女儿的整个成长，褚一涵的概念里，褚明宇只是一个被叫做爸爸的人，爷爷过世的时候他匆匆赶回来，她骨折的时候也只有妈妈和三叔背着她去医院。

    他不了解她的一切，褚明宇擅自做主给她报名了启星，让她突然活在他的监管之下。她还记得第一天搬来这儿的时候，他把奶奶买给她的薯片辣条都扔了，说这是垃圾食品以后不准再吃。她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坏了，一个人紧紧的握着最后一包干脆面站在墙角看着褚明宇翻着她的书，她心爱的收藏，她那些杂七碎八的小玩意儿，一边翻一边骂着她，骂她学了这么多坏习惯，这么多年妈妈，奶奶把她惯坏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尊重理解学生，在妈妈口中为人师表的爸爸对自己这么苛刻。直到手里的那包干脆面也被拿走，她狠狠的用头撞向了褚明宇，他不知道，他口中的垃圾食品破烂玩意儿，是家里没人的时候她唯一的吃食，是她童年一个人的时候唯一的陪伴。

    从那天开始，她妥协了进启星，妥协了有褚明宇的世界。但是她偏偏要和他对着干，就是要打他的脸，打架，逃课，早恋......关于她的闲言碎语从来没断过，她总是学生老师们的饭后闲谈。

    打架，逃课我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只是她说她不喜欢那个任课老师。但是早恋......

    褚一涵的性格很好，眼睛很大，她爱笑，爱说，也很自来熟，和谁也能说上几句，她从来没有在那个年纪面对异性的腼腆，总是那么大方，所以男生们总能和她说上几句。但是有时候人的嫉妒心就是这么奇怪，加上她的身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学生间就都是她恋爱的八卦，要不就是她和不同的男生的闲言碎语，为此也有人还找过她的麻烦，那还是褚明宇给她收拾的烂摊子。

    褚一涵看着褚明宇替她教训找她麻烦的人的时候，她感觉心里特别高兴，她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我只记得从那天开始，她和我说，只要我信那些都不是真的就好了，之后她依旧这样，因为她觉得这是和褚明宇赌气的最好办法。即使别人怎么说，但是那都不是真的。

    可是现在，她突然告诉我她恋爱了，可能在我的家庭教育里我一直认为喜欢可以是喜欢，但是在不适合的年纪有些东西始终不能跨越。对于她恋爱了，我不知道该不该信，或者说我是不是该怀疑她变了？我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之前只是为了和老褚赌气，那现在呢？

    又或者说，分班的时候，老褚知道这件事吗？

    我怕她一步步沦陷，可是我又不知道内情，从小到大我认识了她十几年，我现在看着她只有一种无力感。

    “褚一涵和陈凯在一起了？”

    南程很淡定的随口问我。

    “昂。？啊？”如果是以前别人问我这种问题，我可能就是笑笑不说话或者说不是，但是现在我也不知道怎么讲。

    “刚你值日，我从班里出来，准备叫你的时候看到了”

    “哦。我也不太清楚。”我支支吾吾的说着。

    “你怎么知道陈凯？”南程并不是我们班的，我很好奇她怎么认识了他。

    “他？初中同学，他奶奶家在我家楼上。”

    “哎！”南程突然凑过来，拽紧我的胳膊，趴在我旁边悄咪咪的说着。

    “我跟你说，启星之前对褚一涵的评价啥样我也不太清楚，我也和她不熟，但是我和你说，陈凯肯定是不咋地。”

    “嗯？”这话已经是我今天第二次听到了，第一次是李子口中所谓的男人的直觉和打听，第二次就是南程。

    “他以前的时候，在他奶奶家和同学看那种东西被他爷发现了，然后追着打，打的时候还给他爷摔骨折了。”

    “那种东西？哪种？”

    “就那种。”南程别别扭扭的撞了一下我肩膀，使劲挤着眼睛，看我还是听不明白，她无奈的撇着嘴。

    “就那种片儿，少儿不宜的，18禁的，那种比肉店的猪肉都露肉的……”

    她一顿解释，解释的越来越邪门还声音特别大，我赶紧捂住她嘴。

    “反正他真不咋地，跟个流氓该溜子一样。也就小嘴抹了蜜一样，见人就笑。”

    她一边说，还一边翻着白眼，看得出她对陈凯的印象是确实不怎么样。

    南程巴拉巴拉的和我说着陈凯的那些糟心事儿，她一说，我就不由得又想到了天文台的那一幕。

    让我直起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