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大梦谁先觉
战斗,只持续了三个时辰,已经分出了胜负。
即使在半山腰紧张观战的秦墨,也有些意外。
虽然秦墨完全相信秦军的战斗力,但他不确定,左贤王的精锐骑兵到底有多强。
这是一次战术冒险,即使把风险压到最低,但风险还是有。
但很快,秦墨最后的担忧荡然无存。
第一个时辰,匈奴做出了顽强的反抗,
呼啸嚎叫着挥舞弯刀,一窝蜂扑向秦军的骑兵进攻阵型。
秦军三角攻势,互相配合,形成了一个又一个小的战斗小队,各小队之间,互相呼应,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秦军在匈奴骑兵中灵活穿插,两翼车军突然出现,轻重战车,形成半圆阵型,将匈奴军队拦腰斩断。
步兵,弩兵,在战车组成的防御阵型下,大杀四方。
匈奴后续部队被压住,秦墨红旗一挥,蛮人骑兵左右冲出,冲击左贤王后退的骑兵队伍。
八万匈奴骑兵,被切割成无数段,只能各自为战。
面对秦人绝对优势的长矛利箭,纷纷倒在草原之上。
第二个时辰,浑邪部和左谷蠡王部开始溃逃,退却。
秦墨冷眼看去,“下令,两翼蛮兵,全线反击。”
一声声号角,在山中响起。蛮兵阵型突变,潮水一般压向溃退的左谷蠡王和浑邪王两部。
两支蛮军搅在一起。
蛮军的战法相似,装备几乎相同,没有什么战术阵法,完全靠争勇斗狠,拼命砍杀。
双方打的难解难分,却为秦军争取到了宝贵时间。
第三个时辰,与秦军缠斗的最后一支匈奴精锐全军覆没。
秦军气势大盛,黑色狂龙冲击左谷蠡王和浑邪王的军队。
方才还势均力敌的蛮兵,瞬间一边倒一般偏向秦人。
匈奴军队失去了最后的信心和勇气,全面溃散。
一场1:1的大战,在残阳中落下帷幕,秦人,胜利。
“打扫战场,治疗伤员,掩埋尸体。”
秦墨下了命令,看着遍地尸骸的草原,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一将功成万骨枯。
冷风拂过秦墨的面颊。
秦墨忽然感觉到一阵冰凉彻骨的寒意。
浑身没来由打了一阵冷颤。
身子的力量,仿佛霎时间被抽空。四肢发软,灵魂空荡荡的悬浮在空中。
似乎,已经和身体分离,冷漠的看着熟悉又陌生的草原。
血腥味越来越浓烈的空气,仿佛变成了实体一般,像一支支带血的箭簇,刺向秦墨的脑海之中。
“小墨,醒醒呀,小墨。”
“小墨,醒醒呀。”
两声微弱,却无比熟悉的声音,突然出现在秦墨的耳边。
稍纵即逝。
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从漫无边际的空间中传来。
一瞬间,秦墨猛然惊醒。瞪大了眼睛。
眼前,依然是修罗地狱一般的战场,秦人、蛮人,或者带着笑容,清点着俘虏,物资,各式各样的战利品,或者眼含泪水,掩埋着同伴的尸体,或者面带鼓励,把因受伤而痛苦抽搐的战友抬出战场。
草原上的一切,忙碌而有序,无比真实的呈现在秦墨的眼中。
秦墨呆呆的看着一切,忽然,感觉到天旋地转,两腿一软,从马上栽了下来。
“公子!公子!”
“小墨!小墨!”
无数或强烈,或微弱的声音,在秦墨的灵魂深处响起,像是两只巨大的手,不断撕扯着,拖拽着,拼命让他做出选择。
两个世界,在这一刻相通,又在这一刻变成陌生无比。
秦墨忍受着脑中炸裂一般的痛苦。
灵魂似乎又回到了九原,回到了那个奇怪的起点。
“啊!”
秦墨惨叫一声,猛然睁开眼睛。
“公子,公子,您醒了。”
“公子,您醒了。”
“太好了,太好了,您看看,我,我是屠驹。”
“我是黑矛呀。”
“公子,公子,我是子车峻。”
“我是孟明触!”
秦墨呆呆地看着毡房中的人,子车峻、屠驹、蒙黑矛、孟明触、李垕、昆赤、楼疆,还有,那个眼含泪水的美丽少女乌隆嘎。
原来,我回到了这里。
我还是在这里呀。
秦墨艰难的坐起身,“我,这是怎么了?”
“公子,您,应该是过度劳累,染上了风寒,好在烧退了,谢天谢地。”
秦墨眼神有些涣散,“是不是,当年的霍去病,就在经历这样的事情?”
“公子?”
“公子你说什么,什么病?公子,您病已经好了,没问题的。”
秦墨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不要再说下去了。
“现在,草原情况如何?”
“大破左贤王部,斩俘七万,俘虏人口二十几万,牛羊百万头,前所未有的大胜仗呀。”
像,还真很像呀。
秦墨心中泛出一丝悲凉,这是英年早逝,壮志未酬的悲凉。
那时候的霍去病,不也是领着中原将士,草原勇士,出塞两千里,大破左贤王部,斩俘七万吗?
封狼居胥,多么荣耀。
然而,这却是霍去病人生的终点。
他在漠北生病了,然后,死在了回家的路上,年仅23岁。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23岁的霍去病,像一颗流星,那一瞬间的荣耀,令人神往。
难道说,霍去病也是穿越者,他来到这里,只是为了给匈奴致命一击。
秦墨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霍去病。
“这,是狼居胥山吗?”
秦墨声音虚弱的问道。
“对,是狼居胥山。”
秦墨点点头,“匈奴人怎么样了?”
“左贤王,左谷蠡王,浑邪王跑了,向西去了,丁零和昆坚来报,他们截住了几万人,但还是没有抓住这三人。”
“冒顿那里怎么样了?”
“冒顿还有几日,就能回归王庭。”
“这里,距离王庭,还有多远?”
“有几百里。”
“下令,整军,进攻匈奴王庭。”
“公子,您现在大病初愈,不能过分劳累,匈奴现在元气大伤,成不了什么气候了。”
“匈奴成不了气候,但冒顿很容易成气候,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走,既然来了,总要做点事情吧。”
“公子,您何出此言?”
秦墨微笑道,“我开个玩笑罢了,看把你们吓得,传令吧,不用太着急,冒顿老弱妇孺太多,走不快的,只要赶在他们之前,占领王庭就可以。”
众将都离开大帐,秦墨看着眼前的乌隆嘎。
“乌隆嘎,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
“扶苏,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瞒着大家。”
秦墨长出一口气,“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扶苏,还是另一个人。现在,我也搞不清楚了,一切都来的太突然。”
乌隆嘎坐在秦墨身边,“你到底想说什么?”
“也许,我不属于这个世界。”
秦墨的声音有些疲惫,他不确定,自己说出这些事情,乌隆嘎能听懂多少。
但秦墨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他似乎时日不多了,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会离开这里。
“乌隆嘎,我在领兵北上之时,作过一个梦。”
“梦?什么梦?”
“我,梦见了一座城市。”
“九原城?咸阳城?还是其他?”乌隆嘎问道。
秦墨摇了摇头,“不,我梦见了一座现代化的大城市,地上都是高楼大厦,路上有各式各样的汽车,地底下有地铁,有很多的人,很多的商场,超市,购物中心。”
乌隆嘎看着秦墨,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秦墨的额头,“你,需要休息。”
秦墨笑着说道,“不急,不急,我会休息,以后有的是时间休息。”
帐外,凄厉的号角声响起,秦墨勉强站起身,“大军要开拔了。”
“扶苏,你现在的身体,不能再长途跋涉了。”
乌隆嘎大怒,声音带着若有若无的哭腔。
秦墨转过头,目光有些遗憾,“乌隆嘎,对不起,我可能没有时间带你去尼罗河畔击鼓,爱琴海岸弹筝了。”
说着,秦墨大步走出营帐。
时间似乎越来越少,秦墨的心里也越来越着急。
当年,是我把这些人带到了草原,最后,我要他们安安全全带回华夏。
“不回华夏。”
想到自己当年轻狂无比的话语,多么的讽刺呀,谁能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