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尘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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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往事

    陈佐霆身法如雷,脚尖不时与地面蜻蜓点水地接触一下,便足够他在半空中飞上那些黑影十几下触地所跑出的距离,怪异的是,即便他这般移动产生了不小的破风声与显眼的黄光,那帮一向感知敏锐的黑影却都完全没有察觉,只自顾自交集地走着直线。

    不过如此嘛……

    一行人的速度,都是顶尖,不久,黑影们在一栋建筑前突然停下,突然分开,自门或窗户齐齐跃了进去。

    陈佐霆慢悠悠地落在那建筑一旁,抬眼看着身前巨大的建筑。

    漆黑的环境中,陈佐霆的视线没受丝毫阻隔,他清晰地看见这建筑,是一所配色与北易皇宫一致的教堂,那顶端的大钟,外形如漆黑的太阳,月光打在教堂背后,那黑日仿佛投下浅浅的阴影,将陈佐霆笼罩在最中央。

    路已记清,过多停留并非明智之举,黄光一闪,身影消散。

    “好了,我们可以回去了。”

    在偏远地区乱转的林子余也终于领着被他带的有些晕头转向的两个徒弟,向来处进发。

    不紧不慢地回到旅店,林子余打开房门,见陈佐霆悠闲地坐在床上摆弄符纸,心里便有了底

    “找到了?”

    “这帮废物还逃不出我的掌控。”

    陈佐霆那看似年轻的脸上狂傲洋溢,那份独属于他的傲气更显得他年少轻狂。若非心知他已年过三十,只怕林子余真会觉得这家伙最多也就比谢澜大上一些而已。

    “在哪?”

    “一个教堂,暗阳教派的。”

    林子余认识陈佐霆以来,从未听过他这般厌恶的语气,若要说这种厌恶的程度有多深,大抵是有洁癖的谢澜在刚洗过澡,换好他最喜欢的白衣,拿着宋清铉送给他的那个茶壶,正准备喝一口他最爱的清茶时被一身臭汗,赤膊上身的范挽之一把抱住,顺便把他拿在手里的茶壶碰碎了,这种情况下的谢澜大概会以这种态度把范挽之狠狠揍一顿。

    而除去这份厌恶,林子余敏锐地察觉到,陈佐霆的语气中有一丝微不可察的哀伤。

    “这教派怎么了?”

    向来悠然自得的陈佐霆罕见地露出如此情绪,由不得林子余不问。

    “记得我曾经有个师门么?”

    林子余立时点点头,当年那传说中屹立于极北之地的道观可谓无人不知,只有两个字的观名,响彻天下。

    天观。

    当年三十岁出头的林子余,裴祁月,沈寒与当时还不是东黎帝的宋武兴兵起义,为当时官军所困,被迫撤入深山,随行数万大军,也仅剩十余骑,那时的两位绝世高手还远没有现在强,情况可谓绝境。

    敌军步步紧逼,仅剩的随从也已阵亡,裴祁月与沈寒挥着早已破败不堪的长剑堪堪挡下流矢,林子余却已没了那本事,用尽最后的力气挡在宋武身后,不久,身上便已中了几箭,肮脏的衣物遮掩不住身上的血红。

    宋武绝望地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忽然,他眼瞳一缩,勒住胯下疲惫的骏马,身前一位身着白色道袍的道士,不知何时出现。

    “霍,你们是起义军?道爷我也看这破皇帝不爽,今日救你们一救,日后莫忘向我天观报恩。”

    那看不清面容的道士言罢,身形一闪,三人身旁的敌军,立时陷入混乱,不少军士毫无察觉,便已被抹了脖子,满眼不解地倒在地上,停止呼吸,军中自此,大乱。

    裴祁月看准时机,带上三人,寻了个被那道士搅开的缺口跑了出去,一口气跑了十几里,身下的骏马都累的喘不上气,直挺挺地昏死在地,这才敢停下,宋武翻找自己的包裹,本是想找出些吃的,却发现一张黄色的符纸,不知何时被贴在其上。

    一堆复杂到根本看不懂的符文中间,用猩红的字写着,天观。

    此日之后,四人不久便重振旗鼓,再招人马,与前朝官军抗争,奇怪的是,他们不复往日的输多赢少,转而不断大胜,军队也不断扩张,最终攻入京都,建立大黎,爱民如子而又聪慧万分的林子余推翻前朝暴政,以革新使人民生活大幅改善,武艺高强的裴祁月平定内乱,又将在外蠢蠢欲动的他国打的抬不起头,至于宋武,身为史上最没有皇帝样的皇帝,他甚至连下跪礼仪都去掉了,每天跟大臣称兄道弟地谈论国事,东黎的政策自然没有什么不妥。

    时过境迁,林子余三人已从绝境的低谷攀上山巅,沈寒兴许落进了更深的什么地方,但天观二字,一直在四人心中,未曾散去。

    而有关天观所作所为的记载与传说,遍布天下,不说别的,沈寒的一身假肢,若没有天观,绝不可能如现在这般灵活。

    而这样强大的一股势力,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一个毫无征兆的时间,突然被灭了满门,不等接到消息的林子余前去寻找,如当年陷入绝境的他们一般满身鲜血,衣着破旧的清俊少年,敲开他的门,全身上下,唯一没被灰尘遮掩的黑眸亮着,满眼不甘地看着错愕的他。

    “我是天观最后一人,你们报恩的时间到了。”

    少年自腰间的布囊中拿出一张符纸,那符纸,与曾经那位不知名道人所给的,一模一样。

    三人不顾年龄差距,立时对他尊敬有加,而他拒绝了一切奢华的待遇,只安安静静地住在林府,现在谢澜住的屋子里,不时问林子余要一些并不很稀有的物品,这么住了一年,他留下联系他的方式,扬长而去。

    他的必经之路上,一把极上乘的利剑插在路边的大木桩里,他看到那剑刃之上,刻着一个寒字,便毫无防备地拔出,挂在腰间,一年后,这把剑上已背负了数百位顶级高手的性命,他们的家眷,也没几个幸存。

    “当年我杀的这些,全都为我天观灭门出过大力,他们每一个都被我一刀刀活剐了,竟然没一个人告诉我谁是主谋。”

    陈佐霆说的平淡,林子余倒听得心里发毛。

    十几岁的少年,一刀刀把当年名满天下的高手们,剐了个干净。

    除他之外,林子余只见过一个可能干得出这种事的人,但那是天生对大部分东西都没什么兴趣的谢澜,他敢肯定自己这徒弟杀个素不相识之人的心情跟拍死一只蚊子不会有什么区别,可能拍死蚊子还更让他厌烦些,毕竟蚊子脏得很,他有洁癖。

    而陈佐霆显然不像谢澜这么奇怪,虽然惨痛的灭门经历让他的心灵有些扭曲,但他终究也不过是个一腔悲愤的少年,第一次将人剐死之时,那份与生俱来的恐惧绝计无法避免。

    他不是谢澜,不是五岁便能面不改色地看着林子余解剖尸体,还手拿茶杯喝的起劲的奇人,而他依旧做到了。

    还好,自己与他关系不错。

    “后来,我去杀他们家眷的时候,倒有些人说出端倪,这帮人都在家里,见过身着白袍的神秘人,这些人衣物的左胸处,都有黑色太阳的标识。”

    “我留了一个人的命,带着他四处寻找那黑色太阳,找了大概一个月,我在东黎的京都发现了他们的教堂,我把那个人宰了,自己观察了几天,那没什么实力强悍的信徒是我对手,被我灭了。”

    “他们显然不像武林中人那般守得住秘密,我都没剐几个,就有人认了,还告诉我他们是暗阳教派,将这个教派内大大小小的情报,高手的底细全盘托出。”

    林子余没问这些信徒后来怎么了,他知道这些人一个都活不下来。

    “我知道了这教派的位置,便先寻了几个弱的教堂灭掉,兴许是因为我不留活口,那些教派里的高手从未来找过我,只是分别镇守剩余的教堂,防止我再犯。”

    “但他们低估了我的修炼速度。我每一年都能超过暗阳教派中至少两个高手,每一年,我也至少能灭掉两个暗阳教派的教堂。”

    “现在,如果他们没有新建教堂,暗阳教派只剩两座教堂,两个高手,但这两个家伙,我都只能与他们打成平手。”

    这消息倒着实令林子余惊讶了一回,陈佐霆本身的实力配上那神秘莫测的道术,他们这几个被称为绝世高手的人里恐怕也只有沈寒能跟他过过招,而他竟不能胜过那两个暗阳教派的高手。

    “这两个人,一个是白衣教主,另一个,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的底细,只知道他与教主实力在伯仲之间,甚至更强。”

    “等会,白衣教主?”

    林子余记得北易的绝世高手就叫这个,这家伙风评倒是极好,为人和善,且与北易帝关系不同寻常,每次进言都被采纳,效仿东黎林子余革新便是他的主意。

    “对,就那个。”

    “你都打不过,我更没指望啊。”

    林子余摊摊手,陈佐霆倒笑了笑,说道:“你别老藏着掖着,二十年上下便将一个腐朽不堪,名不聊生,被战争打的支离破碎的国家变成天下第一强国之人,会搞不定一个教派?”

    “打架跟治国是两码事。”

    “治国所用的智谋你总有吧?”

    “有一点吧。。”

    “那就请有一点智谋的林大学士帮我这个会一点道术的陈道士搞到白衣教主的生辰八字,好让林大学士到时候更轻易地对付他。”

    陈佐霆笑着,拍拍林子余的肩膀,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在他面前消失。

    林子余叹了口气,这活,可不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