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仪帝出宫返回后，脸色还是淡淡的沉着，像是阴郁的天；苏皇后并不能使他舒心。

    “传进来。”听杨缓进来的消息，崇仪帝吩咐了一句。

    并不要许多功夫，就见一对人鱼贯而入，只有杨缓是抬着头的，这是苏皇后第一次看到杨缓，形廓舒大，眉眼俱佳，穿着一身绯红色袍，腰间一条束素金带，脚下踩一双粉底黑靴，只是眼眶发黑，眼睛带红。

    “臣兵备院卿杨缓参见陛下，这山西来的戏班已经带到，李还珠。”

    李还珠趣步而出：“草....草民李还珠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们有一出戏叫《秦瑞罢官》？”

    “是。”

    “仔细说来。”

    李还珠一字一句说着，杨缓时不时点头，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个梦，霎时间，殿堂内似乎鸦雀无声，只有香炉在静静浮出烟气，恍若电影里的子弹时间，一颗子弹向杨缓射了过来，但她没有躲避，这就是这是第一次看到苏皇后的情景。

    他穿着华美的宫裝，头上一朵粉色的大花，像是用绢制成，馒头的珠钗，流苏垂下，放着耀眼，梦幻的光泽，修长粉白的脖颈上围着一圈黑色的项链，一双星眸，端正中又因眼角的弧度，略带诱惑，肤若凝脂，皮肤白皙，令人难以捉摸，不知看向何处，就像是即将消融的冰雪。

    苏皇后觉察到杨缓唐突的目光，把头一低，崇仪帝的声音传来：“好，那就演上一演。”美瞳洪钟大吕。

    杨缓收回了这夫目前略犯的眼光。

    宫里也看戏，戏台并不远，崇仪帝吧杨缓留下了看戏，当然，还让太监传话，把颜子建、赵舒一并叫来。

    戏台朝北，戏厅朝南，颜子建瞧着杨缓，倒不意外，赵舒面无表情，只是对崇仪帝行了礼，崇仪帝道：“二位阁老，今儿有出戏，朕想请二位阁老看看，不知赵阁老知不知道秦瑞这个人？”

    “微臣记得有三个秦瑞，一个是江苏大如州的千户，一个是河南灵宝县人，是太宗年间的礼部员外郎，还有一个是山西马邑县的县令，不知陛下问的是哪一个？”

    崇仪帝笑道：“不愧是天下有名的神童，果然是博闻强识，朕说的就是山西马邑的那个县令，阁老可知，这秦瑞已经被罢了官了？”

    “这微臣缺不知道，只是记得前些年他捣毁邪祠，山西布政使对他赞誉有加。”

    “好，这戏就是讲他的，要是不好看，朕找杨缓的麻烦。”崇仪帝笑，杨缓朝颜子建和赵舒讪笑。

    “哈哈爱兮爱乎爱乎！

    爱兮血兮兮难乎独无。

    民萌冥行兮一夫壶卢

    彼用百头颅，千头颅兮用万头颅！

    我用一头颅兮而无万夫。

    爱一头颅兮血乎呜呼

    血乎呜呼兮呜呼阿呼，

    阿呼呜呼兮呜呼呜呼！”

    随着一声吟唱，好戏开幕，杨缓的脖子伸长，专注看着戏台，苏皇后听着自己的鼻息，偷偷拿烟瞧着杨缓，杨缓没有看来，她缓一口气：“看来我误会他了，他不过是年少艾慕。”

    正是当戏台上秦瑞为一个妇女归还清白时，楚王来了，楚王是崇仪帝的弟弟，十八岁，生得孔武有力，弓马娴熟。

    “皇兄。”

    “坐吧。”楚王听了消息，坐在一旁，看到杨缓时，眼里漏出一时诧异。

    当然，他又一次看向苏皇后，苏皇后便焦躁不安地低下头，楚王以为是皇嫂娇羞，越发爱其风情，他若是能在这一点上藏一藏，说不定崇仪帝还没发现他的异心。

    崇仪帝偶然看了楚王一眼，心里冷笑一声，只是这一回顾，让赵舒偶然看在眼里，因为崇仪帝出现的短暂不屑，嫌恶，吓得不敢则声。

    戏台上的演员看对几乎可以说是空空的看台，比对成千上万人表演，还要来得紧张，笛声吹得很圆，当中的琵琶却有一根弦断了，当事人不知，李还珠悬着一口气，手心攥一把汗。

    幸好看戏人看的戏不在台上，台上的唱做念打，也还畅遂，故而看戏的看客们没有在意。

    ······

    曲消歌灭，清风不来。特别的寂静让戏台上的演员们深深不安，李还珠后背上全是汗，仿佛下一秒便是故事里的“天子一怒，伏尸万里。”

    “皇帝，二位阁老，不知这戏如何啊？”还是崇仪帝开了口。

    楚王道：“好热闹的戏，咿咿呀呀，唱得很响。”这好似夸一个人，便说他字写得很黑。

    赵舒道：“这戏确实不错，只是有些地方，文辞欠琢磨，不过激动人心，也算不错，不说能否流芳后世，至少无愧于当时。”

    此时杨缓这松气的声调，让崇仪帝脸上起了莞尔，苏皇后也用帕子捂住了朱唇，厅内外一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太阳明晃晃的，戏旗静荡荡，汗水曲折光线。戏台上听到一两声的笑语的李还珠方把紧紧攥住的手松开，一点也不是夸张，一手的汗水，立时泄落了下来。

    一个太监出来，给他们发了赏，只有表演秦瑞的老生陈长庚和李还珠得以进戏厅谢恩，所谓进厅，不过稍近一些，自陈一些感激天恩的话，

    崇仪帝道：“若是我大尧的官员，十成里面有一成是秦瑞这样的，跟着朝廷的方针来，我大尧的风气就正了，何愁天下不太平？”

    崇仪帝话里有话，似乎有埋怨政令不出宫门之意，楚王说道：“皇兄说得很是，这秦瑞当真是个好官，就是不明白，这样的好官怎么就被罢免了，看来是有些人诚心要做刁民。”

    崇仪帝背手，转过头来，“那些刁民有那么大本事？”

    楚王嘻嘻笑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嘛。”

    “还不知我咱们这神京，谁又是地头蛇呢？”

    “臣弟糊涂，神京乃是首善之地，朝廷所在，怎么会有地头蛇呢？”

    崇仪帝叹了口气：“最近神京事多，皇弟，各位卿家，正是合舟共济之时，都先虎丘吧。”

    “是。”答应向来是简单的，崇仪帝看着几人的背影，若有所思，默然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