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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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投军

    东晋太元十九年,公元394年,刘裕32岁,他的好大儿—刘义之,虚岁两岁。

    刘义之,就是去年那个哇哇大叫的婴儿。

    “郎君,你真的要去投军吗?”

    屋舍内,泪眼婆娑的臧爱亲望着自家男人,怯懦的开口道。

    这个世道,当兵打仗,死了就像枯草一般,没人在意,运气差的,抛尸荒野,被野兽啃食,也不过是个寻常事。

    谁不想自家男人建功立业,封妻荫子,又有哪个女子不想当个贵妇人,锦衣玉食,绫罗绸缎。

    可臧爱亲也知道,投军打仗,九死一生,建功立业,更是希望渺茫。

    多少妇人的儿子、妻子的丈夫、孩子的父亲,义无反顾的走出家门,走向战场。

    而她们白日里在田间辛苦劳作,回到家中需要照顾年迈的公婆、嗥嗥待哺的儿女。

    多少个日日夜夜,破败简陋的乡间小路上,年轻的妇人倚在门口,盼望着那熟悉的身影,早日归来。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当有所作为,我不愿再埋首于乡间泥土之中,苦苦挣扎,尚不得温饱。”

    说到此处,刘裕不免有些激动,额头青筋暴起。

    这世道,对于寻常人家实在太过不公平。

    凭什么有些人,整天放浪形骸,游山玩水,却能锦衣玉食,车马豪奢。

    而他们却要把血汗挥洒进泥土里,一年四季辛苦劳作,种地、砍柴、狩猎、捕鱼、编织草鞋,尚且不得温饱,皮肤粗糙的妻子,衣不蔽体的儿女……

    望着家中的一切,刘裕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他不想自己的女儿、儿子,将来和他一般,面朝黄土背朝天,遇见达官贵人时,小心翼翼,蜷缩身体,将头颅埋进泥土中。

    他要用自己的双手,用自己的鲜血,打破这吃人的世道。

    “阿父……”

    “哇,哇……”

    身后传来女儿带着哭腔的呼喊,尚在襁褓之中幼子的啼鸣,以及妻子那泪眼婆娑的目光。

    刘裕狠了狠心肠,却是头也不回的走了,阔别了妻儿,走出了尘土漫天的乡间小路,走出了寻常巷陌的京口里,走向了那铁与血的乱世。

    东晋太元二十年,公元395年。

    此时的江南大地还算安宁,起码要比四分五裂的北方好太多了。

    这个时候的北方大地,分裂为后燕、北魏、后秦、西秦、后凉,以及那巴掌大的后仇池国。

    地方割据,连年战乱,百姓苦不堪言。

    就在刘裕刚刚踏入军营的这一刻,盘踞在北方的后燕与北魏爆发了一场大战,史称参和陂之战。

    后燕此时的皇帝是已经垂垂老矣的慕容垂,统治区域,大概是现在的河北、山东、及辽宁、山西、河南大部。

    而如今的北魏,还不是日后那个统一北方的霸主,他现在的势力范围大概在今天的内蒙古一带。

    正是这次大战的胜利,北魏才将势力扩张到中原大地。

    东晋太元十九年,后燕建兴十年,北魏登国十年,公元395年5月。

    慕容垂欲以武力征服北魏,便派太子慕容宝、辽西王慕容农、赵王慕容麟率兵八万,向五原(今内蒙古包头)出发,大举进攻北魏。

    而北魏拓跋珪则下令,转移所有部落的牲畜和财产,从都城盛乐(今内蒙古和林格尔西北)撤退,西渡黄河,躲避到黄河以西一千多里以外的地方。

    后燕军队长驱直入,一路上也没遇到北魏军的抵抗,顺利进军到五原,收降了北魏部落的居民三万多户,收割杂粮一百多万斛,在那里设置了黑城,并把大军开进到黄河边,打造船只,准备渡河用具。

    拓跋珪则是把军队开到黄河边与慕容宝隔河对峙。

    慕容宝出征时,慕容垂已经患病。当他到了五原后,拓跋珪派人守候在从中山来的那条路上,拦截后燕信使。以至于慕容宝等人几个月都没有得到慕容垂的生活起居情况。

    拓跋珪把俘虏的后燕信差带到河边,命令他告诉慕容宝说:“你的父亲慕容垂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不早点回去?”

    慕容宝等人听到后深感忧虑,士兵也惊骇不安。

    拓跋珪派陈留公拓跋虔,带领五万名骑兵驻扎在黄河东岸。派东平公拓跋仪带领十万骑兵屯据在黄河北岸。派略阳公拓跋遵带领七万骑兵堵塞在后燕军队的南边。

    此时,后秦皇帝姚兴也派遣杨佛嵩带兵前来营救魏军。

    后燕、北魏两军互相对阵,僵持了二十多天,后燕赵王慕容麟的部将慕舆嵩等人认为慕容垂是真的死了,因此图谋叛乱,拥奉慕容麟为后燕皇帝。

    事情泄露,慕舆嵩等人都被慕容宝处死,慕容宝与慕容麟之间产生嫌隙怀疑。

    十月二十五日,因燕军内部互相猜疑,将士们无心恋战。慕容宝只好下令焚烧战船,趁夜撤军回国。

    魏军则是日夜兼程追赶,十一月初九黄昏时分,魏军追至参合陂(位于今内蒙古凉城东边的岱海,一说位于今山西阳高)西边。

    这时,燕军在陂东,扎营在蟠羊山南面的河旁。

    拓跋珪连夜部署各个将领,偷袭燕军,让士卒们含着枚(古代行军打仗时,士卒含着用以防止喧哗的器具,形状像筷子),扎紧马口,暗中接近燕军。

    第二天清晨,魏军已经登上山头,下面对着燕军大营。燕军向东进发时,才发现漫山遍野都是魏军,燕军惊慌失措,混乱不堪。

    拓跋珪趁势驱兵攻击,燕军奔跑落水,人撞马踩,轧死淹死者数以万计。

    略阳公拓跋遵的部队横阻在逃亡燕军的前边,燕军四五万人立刻放下武器束手就擒,逃出去的也不过几千人。

    慕容宝等人都是单人匹马逃出,得以幸免。

    魏军杀死后燕右仆射、陈留悼王慕容绍,活捉鲁阳王慕容倭奴、桂林王慕容道成、济阴公慕容尹国等文武官员几千人,缴获的兵刃、衣甲、粮草、辎重等更是不计其数。

    最后,拓跋珪下令把所俘的后燕将士全部活埋。

    参合陂之战惨败后,后燕皇帝慕容垂欲一雪前耻,于次年,御驾亲征,率领大军攻打北魏。

    可是,这时的他已经英雄迟暮,当他率大军路过昔日战场参合陂时,羞愧难当,气急攻心,旧疾发作,在平城休整十多天后,匆匆返回,病逝于归途,终年七十岁。

    京口,北府兵大营,剑戟林立。

    校场上,数千名头戴尖顶铁胄,身披两档铠,左手持盾,右手握矛的骁勇健儿,正杀气腾腾的进行战阵操练。

    北府兵,东晋王朝最为骁勇善战的一支军队,其士卒多数出自逃避北方战乱而南下的流民。

    起初这支军队,由出任建武将军、兖州刺史、广陵国相、都督江北诸军事的谢玄所创立,目的则是为了应对日益强大的前秦所带来的军事压力。

    北府兵自创立之初,经历大大小小的战斗不知凡几,其中最为出名的便是发生在太元八年的淝水之战。

    前秦之主苻坚,号称率领步兵六十余万,骑兵二十七万,大举入侵东晋。

    双方于淝水爆发大战,经此一役,前秦大溃,苻坚狼狈逃回长安后,手下将领纷纷起兵反叛,原本统一的北方疆土,又再次陷入了四分五裂,自此中华民族的历史上也多了两个成语,草木皆兵、风声鹤唳。

    现如今,这支骁勇善战,立下赫赫战功的北府兵,也引起了东晋内部世家大族的窥伺,逐渐沦为他们相互内斗的一柄利器。

    此时,北府兵的统帅是督兖、青、冀、幽、并、徐及扬州之晋陵诸军事、前将军、兖青二州刺史,假节,镇守京口的王恭。

    “杀”

    随着冠军将军孙无终的一声大喝,数千名士卒,将手中的铁矛一同刺出。

    “杀”

    “杀”

    “杀”

    吼声震天,军旗猎猎,一幅肃杀景象。

    士卒不断的挥舞铁矛,各队队主则在队伍中来回巡视,督促震慑,瞧见有偷懒、亦或姿势不对者,直接上前呵斥。

    东晋军队的组织架构,大致是军—幢—队—什—伍。

    一军大约两千人,下设四幢,设幢主,一幢又分为五队,设队主,队之下则是什和伍。

    一什,设什长一人,下辖伍长两人,士卒八人。

    队伍最边缘,正在巡视的队主刘裕,瞧见后方那个憨直的汉子动作有些僵硬,快步走了过去,低声喝道:“陈巨,挥矛时,腰、肩要同时发力……”

    这个名叫陈巨的士卒,也是逃难过来的北地流民。

    淝水之战后,前秦的统治崩溃,安宁没多久的中原大地再次陷入战乱,他们陈氏族人建立的坞堡,也被胡人攻破,家破人亡的陈巨,只好跟随叔父逃难到了京口。

    之后迫于生计,在北府兵招募士卒时,投身军队。

    一则为了混口饭吃,二来则是希望有朝一日能为死去的亲人报仇。

    家破人亡,背井离乡,正是北方流民的真实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