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朗风清。

    顾耀背着双肩包，从公交车上跳下来，清晨的阳光穿透丝丝冰凉的江风，从斜后方照来，拉出一道影子，人流都朝着一个方向涌动，穿着校服的学生青春洋溢，面带笑容，他们或成群结伴，或踽踽独行。

    天江市第一中学坐落于天江市河畔区，作为荆楚省综合实力排名前几的地级市，自然是被长江贯穿，航运发达；虽然比不得省会江城的地理位置那么得天独厚，但也是一座欣欣向荣的城市，特别是在改革开放以来，这里的鱼虾全国闻名，靠着小龙虾，每年也能吸引一些贪嘴的游客。

    江风习习，学校依河堤而建，坐落在江畔的一座小丘陵上，占地300亩左右，有八栋学生宿舍，一栋食堂，三栋教学楼和一栋办公楼，正门口的大石头上刻着：天江市第一中学。

    这就是天江市最好的高中，顾耀的母校。

    “这样的景象，已经阔别已久了。”顾耀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心中的紧张和雀跃，缓缓朝校门走去。

    这熟悉的光景，陌生的青春……

    “阿耀，你昨天怎么没来上学？”好不容易想起教室在哪的顾耀，冷不丁被人拍了下肩。

    “啊，你……”看着眼前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顾耀费了半天劲，92精神力的大脑飞速运转，才在嘴里蹦出这三个字。

    “肖...肖文华？”

    “你脑子没事吧，被路子宽气坏了？昨天班主任找你都找疯了，去你家敲门也没人应。”那个叫肖文华的男生留着短寸，一副标准荆楚省男人的长相，脸上青春痘爆发，表情幸灾乐祸，“估摸着你今天再不来就要报警了。”

    “昨天身体不舒服，在家睡了一天。”顾耀丝滑地拍掉来人勾肩搭背的手，嘴里细细咀嚼路子宽这个名字。

    嗯……想不起来，也早就忘了他说过什么话，这就是青春期可爱又令人无奈的地方，年少时以为关关难过的大事，那些少年的爱恨情仇，放在十年、二十年之后，心中竟一丝波澜都泛不起。

    “估计我睡太死，班主任敲门没听到。”思绪在大脑中百转千回，放在现实不过一瞬，顾耀看着眼前越来越熟悉的脸庞，记忆慢慢苏醒。

    “班主任？”肖文华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声音夸张道：“你是顾耀么，你平时不都叫老张？”

    “嘿，我们作为学生和晚辈，要尊敬师长，懂不懂？”顾耀脑子嗡嗡的，有点汗颜，曾经的他仗着学习成绩处在中上游，年少轻狂，私底下有些放肆。

    “难不成穿越第一天就露馅了？肖文华此子不愧是我的命中克星，断不可留。”

    前世高考后选了天坑专业，此狗头军师的谋略至少占一大半功劳，最气人的人，虽说同样选择了天坑专业，可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天江市本地人，中产家庭，眼见前途渺茫，直接在父母的协调下，进了国企开始养老，房车具备的情况下，在一个清水衙门优哉游哉。

    而顾耀一个大城市无车无房的社畜，面对人家，还真是有些尴尬，这也是前世他们渐行渐远的一个重要原因。他发疯似得赖在下限低上限高的大城市魔都，不愿接受自己的平庸，日复一日等待着那个只属于自己的翻身机会，像极了孔乙己，脱不下长衫。

    打住前世的记忆，顾耀板起脸，一本正经道：“以前是哥们不懂事，从今天开始哥们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阿耀！老顾！你没事吧，不是被外星人抓走了吧。”

    肖文华一脸蒙圈，怎么昔日沉默寡言的好哥们两天不见变了个人，性格活泼了不少。

    变得好外向，好自信……不知为何眼神还有点幽怨，盯得他有点不自然，心里毛毛的。

    “你这什么眼神，搞得我上辈子欠你一样。”

    肖文华是个典型的九头鸟性格，口直心快，想到什么说什么，也就是这个年代还不流行什么男同文化，不然他肯定要怀疑。

    “我靠，这预言家，该刀了。”顾耀小声嘀咕一句，腹诽不已，便挪开目光。

    “什么预言家？”肖文华不解，“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别扯了，快迟到了。”顾耀眯着眼，看着身旁跳动的一个个马尾辫，不再想前世的事情，心情大好，两人一路勾勾搭搭来到教室门口，褪色的发黄铭牌醒目的刻着——高三三班。

    这里便是他不值一提的死去的过往。

    葬着他青春期最后的辉煌。

    原本黑白的底片渐渐鲜活起来，顾耀就是怀着这样一种心境，凛然踏入嘈杂教室的大门，此时班里的学生已经来了大半，都拿着语文课本晨读。

    “欸，老……阿华，我的座位在哪来着？”

    顾耀有些尴尬，饶是92的精神力，他也实在回忆不起自己座位在哪了。

    只记得是第三排，还是第四排的中间？或者还是什么其他地方。

    “我看你真的是被外星人抓走了！”肖文华满脸崩溃，声音都哆嗦了，“你前面坐着的可是班长啊！是班长啊！”

    “你怎么能忘记座位在哪？”

    “你个混蛋！”

    不得不说，这个年代的人真的很单纯，还没有经历过互联网的信息轰炸，要是搁在后世，肯定以为是哥们在耍人玩，‘SB’这样的话张口就来，不像现在，连骂人都那么可爱。

    顾耀晃尔一笑，索性语不惊人死不休，“额……那班长座位在哪来着？”他心里揶揄，“老肖啊，老肖，我是真不记得了班长坐哪了，只记得你暗恋过班长，就让我先收点前世的利息。”

    肖文华掩面崩溃，“我带你过去行了吧，大哥。你怎么能如此忽视我的白月光！亏我还天天给你说。”

    将顾耀带到座位上，肖文华顺便瞥了一眼班长的侧颜，就逃也似的赶紧溜了，他的座位在教室偏后的窗户边，教室冷热都是他说了算，人称古希腊掌管教室窗户的神。

    坐在刀凿斧劈的木制桌椅上，顾耀深吸一口气，还感觉有些不真实，他轻轻摩挲自己的课本，就仿佛拭去青春这座坟墓碑牌上的灰尘，正一点点将埋葬的岁月亲手倔出来。

    抬头看着前座班长的后脑，脑海中关于她的印象也一点点溯回。

    班长名叫苏皓月，偏中性的名字，意为明亮的月亮。

    她留着一头柔顺的沙宣发型，发梢微卷，皮肤白皙，别看她姓名略带英气，平日里性格却柔软平和，学习成绩一直霸占班级榜首，也理所应当兼任了学习委员。

    前世顾耀跟苏皓月交集不多，彼时的他，从心底里觉得跟苏皓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虽年少轻狂，却对漂亮的女生鼓不起勇气搭话，每天跟肖文华打打闹闹，听他怎么暗恋班长，打听到的班长的事，将自己的情愫深埋心底。

    顾耀正神游天际，没想到一道轻灵的声音从前方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