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他’的话
香烛上冒出的几缕细烟触碰到妄海的无边黑暗,就消融得无影无踪,李老爷子伸长脖子,望眼欲穿,想从细烟消失处看见自己儿子的身影。
一炷香过去了,接着又是一炷香,微微生涩的眼睛让李老爷子有些困意,整个人颓在椅子上,微闭双眼,略作休息。
……
妄海上一个无名小岛上,一只螃蟹从挥舞着双钳,刨着湿润的泥沙,打算把自己掩埋起来。
“啪沙啪沙!”细微到人耳难以听见的声音在沙滩不引人注意的一个角落轻轻响着。
“喀拉!”蟹钳坚硬的甲壳敲击在一个小拇指大小的坚硬物体上,螃蟹没怎么注意,微微调整了一下挖掘的角度,避开了那小拇指大小的坚硬物体,继续挖掘。
忽然,螃蟹的钳子一滞,仿佛什么东西粘住了,事实也确实如此,滞涩的感觉渐渐变为实体,一团黑色、粘稠、沾着细小毛发的液体逐渐攀着螃蟹的钳子,拖着可怜的螃蟹让它无法动弹。
黑色的粘液很快就将螃蟹连同周围的一些物质缠裹起来,螃蟹挣扎了几下,似乎失去了全部力气,瘫倒不再动弹。
紧接着,一阵翅膀拍击声音传来,一个半人高的黑影落在沙滩上,发出咯咯咯的笑声,似鸟也似人,那黑影突然矮了下来,一阵吞咽声传来。
忽然黑影又直起身子,好像费力吞咽着什么,又感觉是吃到了什么异物,黑影不停晃动,让一滴一滴黑色的液体滴落在沙滩上。
当黑影不再晃动,却似乎又感觉到了什么,看向妄海上无边的黑暗深处,忽然身体膨胀开来,似乎是展开了一对巨大的翅膀,一下腾空,窜入黑暗。
……
海滩边,李老爷子年事已高,本来无论如何都要亲自等到一个时辰后再考虑放弃,但身体等了一会实在难以抵抗倦意,便嘱咐家仆有什么动静就叫醒他,他小憩一会,就一会。
几个家仆见李老爷子睡着了,也纷纷打起哈欠,注意力涣散起来,甚至也有几名家仆打了个盹。
一名家仆靠在石头上蹲坐着,点头如小鸡啄米,迷迷糊糊间,听到一滴液体落地的声音,家仆瞬间清醒,他担心下雨了,如果这样就要赶紧护送李老爷子返回,不然淋了雨生了病,也是一件麻烦事,还是要他们这些仆人伺候。
被惊醒的仆人以手撑地站了起来,抬起手朝向空中,眉头一皱:“没下雨啊?”
这时一个奇怪的声音响起,方向是那块幕布!
那家仆回头看向被没那么明亮的香烛火焰照得明亮异常的幕布方向,心里暗骂了一声来缓解惊惧。
他看见幕布后蹲坐着一个半人高的黑影!
那黑影一边微微颤动,一边发出唏哩呼噜的动静,家仆倒是反应快,立刻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李老爷子椅子边,叫醒了李老爷子,同时惊醒了其他昏昏沉沉的家仆。
除了李老爷子,其他家仆刚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俱是心头一颤,好悬没把心里的粗鄙之语骂出口。
再看李老爷子,瞬间老泪纵横,离开椅子向前两步,颤抖的声音询问那幕布后的黑影:
“五啊!是你吗?是的话回个话,让爹知道!”
干瘦的老人哭泣着一点一点往幕布方向靠近,其他家仆犹豫不决,不知要不要去拉住李老爷子,或者是不敢过去拉住李老爷子。
“我……是……老五?我是……老五!”一个沙哑的声音略作迟疑,随后又仿佛是对自己身份进行了肯定。
听到这声音,李老爷子前进的脚步停住了,有些疑惑,但又不完全,有胆子大的家仆也在心里犯嘀咕,寻思这好像不是李家老五的声音。
“我是……老五,爹我对不起你……就这么死在海上,我好想……再见你……一面,爹……我时间不多,您不要……打断我……的话。”
幕布后的声音有规律一般断断续续传来,听到幕布后的声音喊自己爹,还说自己死在海上,李老爷子的顾虑立刻被对儿子的思念击退,但没有再向前,站在原地老泪纵横:
“好!好!你说,爹听着!”
幕布后的那声音陆陆续续用沙哑的声音交代着一些家长里短,比如说想那个亲戚,给自己立个衣冠冢,这些内容都或多或少涉及了李家的一些信息,这才让李家那几个家仆有些信服,认为幕布后面的真的是他们家老爷子最疼爱的老五。
之前难以被海风吹动的香烛火焰此刻变得有些暗淡,联想到幕布后声音说“他”没多少时间,李老爷子顿时有些悲从心来。
“丁丙甲壬……酉午子申!”这似乎是谁的生辰八字,总之不是李家老五的。
李老爷子听到幕布后的声音突然吐出这么一句,下巴微张,丝毫不遮掩自己的疑惑,忽然幕布一暗,似乎那香烛已经熄灭,幕布微微扬了扬,似乎后面又风吹过。
李老爷子猜测是时间到了,两腿一软跌坐在地上,这时其他家仆才踉踉跄跄冲上来搀扶李老爷子,李老爷子无声哭泣着,但似乎是刚刚了却了心愿,没有那么激烈的情绪了。
回到椅子上,李老爷子抽噎了一会,感觉到了一丝寒冷,嘱咐家仆收拾东西打道回府。
几个家仆立刻抢着干起活来,倒不是知道可以回去这么积极,而是大家都不想去收拾那刚刚还有动静的幕布,生怕遇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但总有倒霉蛋要去做这个事,两个家仆没抢到收拾其他东西的机会,站着不动肯定免不了挨骂,没办法只能结伴靠近幕布。
两个家仆走到幕布前,争论了一番谁先上手,最后一咬牙决定一起掀开幕布,要死一起死,默数几下,忽地掀开。
幕布后几支香烛仍然燃烧着微弱的火苗,即将熄灭,借着着微弱的光亮,两仆人看到之前装着土黄色糊状物的碗已经空空如也,周围地上有些黑乎乎的液体,就像浓稠的墨汁。
看着这墨汁一样的东西,两人暗自达成一致,就算之后老爷子要克扣自己工钱赔碗,也不能碰这碗,他们总觉得这邪性,卷起幕布后两人逃一样赶回其他家仆这边。
只不过他们没注意到,他们头顶的黑暗里,一个黑影盘旋着,先他们一步飞向了老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