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地上黏滑的血液散发出的血腥味，金石出现在潺潺流动的地下水系支流上，他伏下身子，借着头顶裂缝透过来的光，检查着现场的痕迹，似乎是觉得发现了什么让人高兴的东西，他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随即他再度站起，向着地下水系支流流去的方向，辨别出了一条不怎么需要淌水就能前进的道路，脸上残忍的笑染上一抹疲劳，略叹了口气，沿着那不算好走的路前进。

    地下水下方的地形忽高忽低，也就导致水位忽浅忽深，刘旬架着疯乞丐进气多出气少的身体时而淌水行走，时而要呛水游动，游动时借着水流的推动，能适当提高速度，头顶很快就看不见缝隙泄露进来的光线，再度进入黑暗。

    “咳咳……”冰冷的地下水灌入刘旬嘴中，看不见的情况下，刘旬判断什么时候该换气什么时候该屏息变得困难，不可避免多次呛水，让刘旬感到一阵又一阵的难受。

    估计着自己还剩的力气，刘旬开始往地下水看不见的河岸靠近，摸索着寻找可以上岸的地方，刘旬摸到的石头也是异常湿滑的，在因为手滑错过了三四个登陆地点后，终于攀住一块可以支撑疯乞丐和刘旬重量的石头。

    衣服吸足了地下水，变得异常沉重，蓝色布包倒是没怎么进水，想来也是，装着一堆法器的布包想来也不是凡品。

    刘旬一边吞咽着还留在嘴里的清冽地下水，一边将不怎么动弹的疯乞丐拖到相对远离地下水的地方，勉强让他排出刚刚不小心吸入的水，终于感受到疯乞丐再度呼吸，尽管这很微弱。

    “你小子……还好我屏住呼吸……不然本来没多大事也……也呛死……淹死了。”

    疯乞丐有意识的第一句话就在埋怨刘旬，刘旬此时却觉得这声音还挺悦耳，至少还是活着的声音，但这声音越来越微弱。

    “这么一淹……我好像回到了妄海……我想师兄师弟了……我想师傅了。”

    疯乞丐隐隐约约抽噎起来，这抽噎耗费了更多气力，说话的声音更加细不可闻，刘旬已经靠得很近，可还是有些难以听清。

    刘旬在听闻疯乞丐说自己内脏破了之后，比谁都清楚，疯乞丐已经是回天乏术了，他不会什么救人之法，什么都做不到，只能自私地带着疯乞丐走远一点，离金石远一点，自私地多听一下疯乞丐的声音，听一句少一句。

    这时刘旬想起来，既然疯乞丐说不出来，他一定能想，被地下水的冷冽冻得有些麻木的脸上划过两滴温热的泪水，刘旬攥紧了紫晶眼。

    一瞬间他感觉到了黑暗中他们所在空间的轮廓，也“感受”到了来自疯乞丐的呓语，不需要借助发声器官，这呓语清晰了许多。

    “好想念武真山啊，那个时候我们能在师尊的带领下在山上修习法器，还可以跟着师兄去除魔卫道，真好啊，我想武真山下的藕了，不对应该是想念藕带，那脆那嫩啊。”

    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大限将至，疯乞丐的思绪飘回了自己最幸福快乐的时候，也是刘旬最向往的时候。

    “啊，师尊最爱带我们看星星了，说这是在妄海上为数不多能辨别方向的办法，可惜啊，没学会呵呵，那个时候的我咋会知道，妄海就不是个好地方，我就应该给那个时候的自己一巴掌，不要对那地方有任何向往。”

    疯乞丐的嘴唇微微嗫嚅，黑暗中他眼睛也逐渐无神起来，眼皮一点一点下垂，就算是刘旬“感觉”到的声音都变小了。

    “要是我是师尊那样的人物就好了，当时要是能号召天下门派抵抗逐犬司，直接推翻青晦的那个国主，哪里还要躲躲藏藏，不知道师尊他老人家在哪，还好吗？不知道小蓬莱在哪啊，这么多年没半点消息，逐犬司找不到，我也找不到啊，师兄师弟为什么不来找我啊，为什么啊……”

    伴随着疯乞丐声音变小，弥留之际的情绪也变得幽怨，这幽怨的情绪也感染着刘旬，他本就悲伤到麻木的状态更是低迷，将头抵在疯乞丐的胸口，似乎这里能听到或者是感觉更多疯乞丐的呓语，刘旬时不时抽噎着，埋怨着什么，可能是自己，也可能是金石，也可能是命运。

    “为什么要去妄海，为什么，哦对，我不得不去啊，逐犬司剿灭了武真山，一路围追堵截，不出海不行啊，师尊为什么要出海啊，他为什么觉得出海就有活路，这海凶险莫测，我的船就那么翻了，就算是师尊都救不了我，他们的船就那么开走了，为什么就这么开走了……”

    刘旬感觉到疯乞丐的身体有些颤抖，抬起来头，却看见疯乞丐不知是回光返照还是怎么，抬起了自己失去血色的两只手，按在自己的头上，不知为何刘旬想象出了疯乞丐现在的表情，那是惊恐。

    在妄海上时疯乞丐表现出的惊恐！

    原本嗫嚅着发不出声音的嘴里吐出的声音和攥着紫晶眼的刘旬“感觉”到的声音同时响起：

    “妄海！这个世界是有主人的！怪不得师尊不救我！”

    疯乞丐重复着这句话，似乎将回光返照带回的所有力量花在了这句话上。

    刘旬听不明白，但疯乞丐话语里的恐惧让他不由得脊背发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由得松开了攥着紫晶眼的手。

    但疯乞丐原本不能发声的嘴在不断重复着“妄海！这个世界是有主人的！怪不得师尊不救我！”这句话。

    刘旬一时不知所措，不过疯乞丐回光返照的力量很快耗尽，他以一种蜷缩的姿势倒在地上，就像前往宝盆岛在老蚌的船上时一样，声音渐渐平息，刘旬的恐惧也被想继续听见疯乞丐声音的迫切所战胜，他再度攥紧了紫晶眼，再度“感觉”起疯乞丐的呓语。

    这一次“感觉”到的呓语还是一句话的重复，但内容完全不同。

    “刘旬一定会有出息的，一定是个厉害的道士，他可是，我教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