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刘阁老,您也不想……
沟通完毕后,刘一燝送走了同僚们。
随后回到书房,也开始准备奏疏。
一般来说,阁老是很少会主动写奏疏弹劾,都是作为小裁判,待事情气氛差不多了,就上表万岁,假装中间和一下稀泥。
至少在万历朝,内阁的阁臣主要工作就是和稀泥,即便是党争最激烈的那些年,也是如此。
因为不管是哪党的人当上了阁老,只要不是想着朝廷真正分裂碎掉,都得压制一下自己这边的激进派,拉一下对方那边的温和派,尽可能的维持面上和平。
叶向高如此,沈一贯也是如此,沈一贯出手再凶狠,斗走叶向高,也没有想过把所有清流给逐出朝堂,毕竟朋党这玩意,真的难以分辨。
不过刘一燝这次不打算和稀泥,必须要趁势打中熊廷弼的七寸。
倒方之前,必倒熊廷弼!
倒了熊,才能携着这股势一口气向方从哲发起冲锋。
不然仅凭当前清流这点力量是不足的。
说白了倒熊的最终目的就是给清流造势,熊一倒,必是他们气势最强的时候,凭借着这股气势才能引导出倒方的趋势,如此满朝文武中立派们墙头草们才会跟着扑上来撕咬,将方从哲分而食之。
……
……
翌日。
弹劾熊廷弼的奏疏越发增多。
河南道监察御史顾慥领衔,联名了三位御史,上了一道言辞激烈的奏疏。
顾慥和杨涟一样,是顾命大臣之一。
奏疏里言辞激烈,给熊廷弼扣了足足十三条罪状。
顾慥的上奏就像是连锁反应,仅隔一日,新选四川道监察御史冯三元弹劾辽东经略熊廷弼“无谋者八,欺君者三”。
其中无谋者八,前二是指控熊廷弼在开原失守时,粮食没有摧毁,集八年之资的火器损失殆尽,是严重的资敌行为。
三是指熊廷弼不出兵,坐视老奴吞并叶赫部,导致老奴解决了心腹大患,大明失去了钳制老奴的盟友。
四是天天让手下官兵当民夫干工事。
五是说老奴来去自如,而熊廷弼畏战,明明没有出击,却谎称战功。
六就是指责熊廷弼的布置有问题,协防上坐看老奴来去自如。
七是痛骂熊廷弼徒耗朝廷资源,不用辽兵,现在客军到了也不出兵。
八是则是举例古时候王翦六十万军踏楚,而熊廷弼现在握有王翦的三分之一的军队,而建奴有楚地三分之一?结果这都没打下来,简直废物点心。
这八条可谓是字字诛心,都是“有理有据”的罪状,直接引发了朝廷官员的争相讨论。
就这样,朱由校仍然冷眼旁观没有任何回复。
直至又一日,张修德、魏应嘉、杨涟、王继曾继续弹劾,几乎在舆论上把熊廷弼推上了风口浪尖,成为当前的热搜第一。
朱由校已经感觉到再不回复,朝会必然会遭到发难。
这个和之前弹劾周应秋是不一样的,弹劾周应秋多为虚参劾,也就是道德上攻讦,罪状也是唯心的道德输出。
又恰逢周应秋迎来了舆论反转,所以不了了之。
可熊廷弼这是已经被贴脸开大,罗列的罪状不但多,而且看上去都像那么回事,以至于群情激愤。
但朱由校还是按耐住了性子,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同日下午。
“人还没找到吗?”
刘一燝回到宅邸,随口问了一下旁边的老长随。
长随小心回话:“没有……寻了好多日,自从大前日后,其他人都说没有再见着了,之前就听说他要告假归乡一趟,会不会已经……”
刘一燝眉头顿时拧成了菊花。
“继续找吧!周恬不会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离去的。”
“是。”
留下吩咐,刘一燝走进了书房。
眉宇间多了几丝不安。
眼下气氛已经到位,可万岁始终没有回应,这也让他们决定了明日在朝会上跪呈奏疏弹劾。
可正值此节,他家中的门房周恬却不见了踪影。
周恬可不是一般人,是他自老家便带出来的体己人,这个人不但聪明能干,为自己办了不少事,最关键是对方是知道很多事情的。
这让刘一燝多少有点不安。
他敏锐地察觉到不太对劲,之前往辽东去的人也都没有回复,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应该不会出事。”
就在此时,书房门忽然敲响。
“老爷。”
刘一燝收敛心神,高声道:“怎么了?”
门外犹豫了一下,道:“有人想见您,他送来了一封信。”
“进来。”刘一燝道。
门外老长随小心推门而入,拿着信来到刘一燝面前。
“是谁的信?让你这么重视?”
老长随道:“是周廷尉的……”
“周应秋?”刘一燝顿时面露厌恶,当即就想回绝,但看到老长随手上的信,却又改变主意,他拿过信,翻阅起来。
看完后,刘一燝霍然起身,面色沉重盯着老长随问道:“送信的人呢?”
“还在后门那边。”
刘一燝沉声道:“让他进来。”
“是。”
很快,一个带着帽子穿着长衫的下人便被领了进来。
领进来后,老长随识相的小心出门,然后把门关上,又守在了书房外。
“人呢?你家主人不是说要你把人交还给我?”在书房仅剩二人,刘一燝当即质问道。
“那得看刘阁老识不识相了。”
声音如此耳熟!
刘一燝怔了一下,便死死盯着这个下人。
那下人抬头,露出了面貌。
“周应秋!”
“竟然是你?你假扮下人混入老夫家中,意欲何为?!”
刘一燝勃然大怒。
周应秋平静看着刘一燝道:“我好似也没有犯法吧?是你请我入内的吧?”
刘一燝深吸一口气,道:“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到来的消息往外传,可是会有串联的罪名!”
周应秋嗤笑一声:“终日出入刘阁老家的官员可不少,怎么独独我就是要与你串联?”
刘一燝不耐烦道:“行了,废话少说!人呢?交出来!”
周应秋道:“那得看刘阁老有没有诚意了。”
刘一燝死死盯着周应秋道:“你想用这件事来要挟老夫?你觉得老夫怕?”
周应秋摇头说道:“你当然不怕,没有听说过一个阁老能被件无凭无据的事情给斗倒的。”
其实周应秋心里也虚的很,人并非在他手上,事情他大致听说,初听时还很兴奋,觉得有机可乘。
但当知道魏忠贤要他做的事情后,他就兴奋不起来了。
利用此事胁迫一个阁老,还是敌对的阁老,难度是很高的,但他还必须要成功。
“但……”周应秋盯着刘一燝。
“刘阁老您也不想此事传扬出去,同僚们会怎么看你吧?哦,没准刘阁老还有许多同党,但我想总不能满朝清流都是刘阁老的同党吧?那您说,其他不是您同党的清流知道此事了,他们会如何想您?他们会不会眼睛揉不下沙子弹劾于您?到时候怎么办?您的名声怎么办?”
“或者说,我把此人交给方阁老,相信方阁老也会感兴趣吧?”
谋害朝廷命官的罪名有没有实据,都对一个入阁的大学士没有什么威胁。
便是政敌攻讦,都不一定能利用此事斗倒刘一燝。
能结束阁老政治生涯的,只有皇帝和铺天盖地的弹劾舆论。
铺天盖地的弹劾代表着失去了支撑的官心,就像现在的熊廷弼,皇上就是再想护,也不可能明着和百官对着干,那只会威望减三,且威望减三了,事情都还会一直持续没完没了,只会恶性循环。
所以尽管此事不一定会对刘一燝形成致命伤害,但是如果落于方从哲手上,那就没准在某个时候变成致命一击。
刘一燝不敢赌,他咬着牙,盯着周应秋说道:“你想怎么样?”
听到这话,周应秋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威胁一个敌对阁老,尤其是自己掌握的东西还没有实证,这其实是很危险的事情。
一不小心便容易被对方反咬一口。
但现在看来,还算是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