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零]

    之后笛衡负责地把丹璃送回了家，言正礼也觉得工作顺利完成了，满意地打开了自己的单词本。

    第三天是葛澄澄的“奇遇”的最后一天，也是校庆演出的日子。谁都没想到的是，怪物竟然又出现了。

    那时候丹璃等人在临时搭建的舞台上又唱又跳，全体同学都坐在台下观看演出，原本一切都非常顺利，可随着一声熟悉的长唳，那个金色的怪物出现在了操场半空中。

    并且它已经不再是“小肥鸟”了，而是进化成了成体形态，头上一对圆弧形的鹿角宏大璀璨，秀颀的脖颈与双腿修长舒展——

    那是鹿鹤，古代楚地传说中的神鸟，省博物馆藏有它的青铜雕像，也是葛澄澄的漫画里的大反派，它的完全形态光辉璀璨，优雅又锋利。

    操场上所有人都仰头看着它愣住了。丹璃第一个反应过来叫大家赶紧避难，却没人信，都以为是特效演出。言正礼赶紧躲到角落里，通过“齿轮传送门”找笛衡，笛衡也正想找他：“那个怪物为什么又出现了？而且澄澄也不见了！”

    ——葛澄澄原本睡了一个上午都没醒，让笛衡稍微有点担心，可现在她的轮椅还在家里，她却消失了，这就让人非常担心了。

    “难道说……”言正礼的视线投向操场中央，而笛衡已经拿着大齿轮冲了上去。之后不过五分钟工夫，怪物的风刃就把操场毁得一塌糊涂，操场上能跑的人都跑光了，舞台和背景板也被掀翻，倒撑在地上形成了一个三角形空间，丹璃等人全都被压在了下面。

    笛衡这次起跑前特地看了一眼手机里存的图，变身成了“魔法少女笛小衡”的一套新造型：黑金相间带斗篷的风衣与长靴，外形相当帅气，斗篷还可以变成滑翔翼，使得她第一次在战斗中有了位置优势，再加上怪物变大之后比较容易命中，倒是使得战斗轻松了一点——

    她不仅主动迎向怪物，掷出齿轮后还成功切掉了它树枝一样繁密的双角，怪物十分惊惧，挥翅奔逃，笛衡乘胜追击，眼看着的胜利就在眼前，它却突然回头，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唳，硕大的双翼扇出强劲的旋风，笔直扑向笛衡！！

    以笛衡的身手，看穿这种假动作完全是小儿科。可当时的她却愣住了，没有格挡、没有反击也没有闪避，任身体被旋风吹走，重重地摔在了舞台背景板上。

    因为那一刹那，她非常清楚地看到，那只鹿鹤回过头来，鸟类的面孔竟变成了葛澄澄的容颜。她在尖叫，她在哭泣，她的眼角淌下殷红的血，她的脸几乎因绝望而撕裂。

    笛衡突然想起葛澄澄的轮椅还在房里，人却不见了。

    难道……葛澄澄是整个人都变成这只鸟了吗？

    笛衡难以置信地抬起头，言正礼的声音通过齿轮通信器在她耳边响起：“你还记不记得昨晚你对她说让她做一个美梦？”

    “记得。”笛衡茫然地点了点头。

    “那如果……”言正礼有些艰难地说，“如果她的‘美梦’就是变成怪物杀死你呢？”

    杀死我？她已经完全被内心的黑暗吞噬了吗？

    笛衡愣住了，汗水与鲜血混在一起顺着脸颊往下淌。她想起身下的背景板下有人，必须保护他们，所以还勉强挥舞了几下齿轮挡开攻击，却完全无法还手——面前的怪物长着她挚友的脸，还正淌着血泪绝望地哭泣，而她每一次攻击都可能伤害到对方的本体，这要她如何战斗？

    然而怪物毫不领情，风刃吹送着碎玻璃刮破了笛衡的衣服与皮肤，甚至扎透了她的右手掌心，笛衡费劲地想要拔出玻璃碎片，而怪物却在此时鼓翅蓄力想要给她最后一击——

    言正礼看着情况不对，开始四处找寻铁棍、竹竿之类能当武器的东西，但也眼看着就来不及了。

    最后一声长唳响起，像来自地狱的招魂曲，绝望又凄凉。怪物制造的弹网如同暴雨，瓢泼而下。

    然而刹那间，一片盛大的耀光笼罩了世界。葛澄澄徐徐降落在笛衡面前，抱住了她。

    是的，葛澄澄。半空中飞舞着一只长着葛澄澄面孔的怪物，而舞台的废墟上，出现了下半身被金属包覆的葛澄澄本人。她掠起了刘海，毫无芥蒂地露出脸上长长的疤痕，所缺失的双腿由装有履带的精密机器替代，正如笛衡与她初遇时留下的印象——“开着战车的女孩”。她背后舒展开银色的羽翼，每一片“羽毛”都像手术刀般锋锐，弹开了袭向笛衡的一切灾厄。就连那只怪物也被反弹回去的碎石与旋风击飞，困在附近的一棵银杏树枝丫间挣扎。

    你……为什么……”笛衡顾不得管自己身上的伤，诧异地看了一眼葛澄澄，又看了一眼怪物呆的那棵银杏树，“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都是我。我终于想通了，黑色的也是我，白色的也是我，自甘丑陋的也是我，追求美好的也是我。”葛澄澄为她拔出了穿透掌心的玻璃，温柔地抱住她，使笛衡感到自己身上的所有伤口都在逐渐痊愈，“这就是我真正的美梦。我……”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怪物就已经摆脱了银杏树，再度挥舞着翅膀制造出风刃，笛衡连忙爬起挡在葛澄澄面前，却反而被她护住，同时用自己银色的羽翼挡下了攻击。

    “我真正的美梦！最纯粹的梦想！！是开着我的‘战车’，与你并肩作战！！”葛澄澄拉起笛衡，靠着银色羽翼带着她飞到空中，在呼啸的风声中朝着笛衡喊道：

    “因为我不想做一个躲在你背后的人，而是要做一个与你背靠背的人啊！！”

    笛衡愣了一下，朝着她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好，我们一起美梦成真。”

    这是最后一场战斗。

    两个女孩携手飞翔，流丽的身影如同霓虹，飞向那只鹿鹤，飞向葛澄澄心中挣扎的野兽。

    盛大的魔法阵铭刻晴空，像照亮整个城市的绚烂烟火，那是她们的梦想与誓约在燃烧、绽放，圆满收场。

    而在操场舞台的废墟边缘，言正礼抓住丹璃的手，把她拉了出来：“这次业绩稳了吧？后面的群体性‘消忆’工作别再找我了啊。”

    “别这样嘛言殿~”丹璃撒娇，“消忆做得不好也是要扣业绩的！”

    “你们那个业绩到底有什么用啊？能读哈佛剑桥还是清华北大？”

    “能让我也美梦成真。”丹璃望着飞在天空中的女孩们，认真地说，“有个人，我想再见他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