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奇遇办与斩空之剑(上)(2)
[零三]
被戈雷视为间谍的那个男人大概三十几岁年纪,一头银发,高鼻深目,肤色瞳色都很浅,毛皮大衣下穿着一件刺绣装饰的丝质衬衣,看起来家境不会差。
对于这样的成年穿越者,按奇遇办的规矩其实是可以不管他死活的,言正礼会把他捡回奇遇办治中暑,完全是爱管闲事的性格使然。
“我叫谢普罗,是个博物学家兼医生,来自东莱克德帝国。”银发男人慢慢地说,“我是跟着走私贩子偷偷进入紫月教地盘的,可我真的不是间谍,而是来寻找药草的。”
戈雷皱起眉,显然不信:“谁都知道现在局势紧张,之前就打了几场,现在你们帝国军都驻扎在我们家门口了,随时又可以打起来,你还找什么草药?”
“我也是没办法……”谢普罗叹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蛋型小吊坠,打开盖子一看,里面是一张小男孩的画像,虽然看起来只有两三岁年纪,却也是一头银发。
“这是我儿子以赛亚。他生了重病,我必须找到戎枝子才能治好他。”谢普罗认真地说。
“戎枝子就是就是红色细长花瓣那种?”言正礼忍不住问。他想起上次去那个世界找丹璃时,她也是在为了妹妹找戎枝子。
谢普罗点了点头,又强调了一次:“我真的不是间谍,不然刚才就趁你没醒直接杀死你了。”
我才不会信异教徒的鬼话!戈雷想着,义正词严地说:“你如果真的问心无愧,不如先跟我回去!我领了你的通缉赏金,你再自己对通缉你的官差解释!”
“啊?看打扮你是武僧吧?紫月教的武僧……竟然会贪恋钱财?”谢普罗摆出夸张的惊讶表情,“是有什么缘由吗?赏金多少钱?我可以给你啊。”
缘……缘由?突然被问到这个问题,戈雷的脸忽的一下就红了。
他怎么可能对着一个陌生人、一个被通缉的异教徒说,需要赏金是为了买一份礼物呢?
“或者,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到底为什么要通缉我?”谢普罗看他支支吾吾的,估计问不出什么,就换了个话题,“我简直是莫名其妙就被追杀了。”
“嗯……圣女萝妮失踪了,通缉令上说是被你诱拐了。”戈雷直白地说。
“圣女萝妮……”谢普罗努力回忆了一下,“啊,是在暮松隘口边帮过我的金发姑娘对吧!原来她是圣女?”
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装傻?戈雷怀疑地眯起了眼睛,但是得不出结论。只听谢普罗又说:
“我和萝妮只见过那一次面,我完全不知道她失踪的事。现在我儿子重病等着吃药,我真的没时间跟你回去自证清白……要不你先跟我回家一趟,再押送我去见你们的官差?”
谢普罗说得坦率、真诚,但戈雷还是不敢全信:“去了异教徒的地界还能活着回来吗?”
眼看着俩人僵持不下,一向冷静礼貌的言正礼也有点不耐烦了:
“算了,你们就先和平地一起通过时空裂缝回到莱克德,再内部解决你俩的矛盾吧。这样我的任务就算解决了一半,接下来可以专心处理建筑物交换的问题了。”
“…………”戈雷在沉默片刻之后开口,“忘了问,你是哪位?”
“我是你的奇遇协调员。”
[零四]
言正礼像平时一样费劲地对他们说明了自己的工作内容,并成功地威胁戈雷“你如果在这里动手,我立即把你传送到双层巴士里撞晕”,然后解开捆绑他的绳索,用齿轮传送门把谢普罗和戈雷直接送到了深夜的时玖中院墙内。
这时喧嚣的人声已经褪去,四下里只有几盏幽幽的路灯,照着院内黄色的脚手架和青色的纱帐。
“教堂呢?”戈雷茫然,言正礼用手机照亮脚手架内部指给他看:
“里面就是啊。外面这层是我同事用魔法变出来掩人耳目的。”虽说是丹璃变的,但出主意的自然还是言正礼。他心思细密,担心明早来不及把时玖中弄回来,又想到现在是最热的时候,连教职工都放假了,没人知道校舍消失的事,不如让丹璃做个“幻象”,变一堆脚手架围住教堂假装在维修,连操场都伪装成了工地,应该能起掩护效果。
然而戈雷不相信他,站在脚手架外不肯进去。谢普罗其实也有些疑惑,但他念了一个咒文,手中随即腾起一团火焰,让他确信了言正礼说的是真话:
“到这里就能用魔法了,可见青银石也来到了这个世界。青银石在,教堂就在!”
这次轮到言正礼疑惑了:“青银石是什么?施法道具?”
“是青银之月的碎片,也是我们莱克德大陆魔法文明的根本。”谢普罗给出了很有学者风格的专业解释,“它不是道具,而是触媒——在以一块青银石为中心若干米的范围内,只要念出正确的咒文,就能以语言驱使自然元素的力量。一旦超出了青银石的有效范围就不能施法,但全大陆遍布青银石,有效范围彼此交错,形成了一张笼罩整个大陆绝大部分土地的‘网’。”
“我明白了。”言正礼很快得出结论:青银石相当于wifi,人必须待在它们的覆盖范围内才能搞事。
“可青银石是与土地融合、无法挪动的。所以不论青月教还是紫月教,都把宗教建筑修建在了青银石上,以示占有。”谢普罗轻描淡写地说出了在戈雷看来有辱教嫌疑的发言,然后问,“言先生,你说朝风教堂和贵校交换了位置,为什么连地下的青银石也会跟着交换?”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难道交换的不仅仅是建筑物本身,而是一定范围内的整个空间?”言正礼想象了一下从地下到地上的一个球形空间被从这个世界硬生生挖走的情况,想到就连时玖中的电缆、光缆、自来水管道和厕所下水管道现在可能都被“挖”过去了,不由得莫名胃痛。
“那个‘时空之缝’到底在哪里?”戈雷问。他没太听明白谢普罗与言正礼的对话,满心琢磨着回到自己的世界后如何尽快逮捕谢普罗。
“我们找找吧。”借着谢普罗的魔法火焰照亮,言正礼探头往前看。他已经见过很多次时空裂缝了,有时它真的就是肉眼可见的一条缝,在你面前的空气中突兀地出现;有时它无形无迹,但只要静下心来注意辨别,就能明确闻到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气息。
问题是现在整个朝风教堂里到处都是异世界的气息,这该怎么找?
言正礼正发愁,忽然听到自己的正前方有什么东西正破空而来。他连忙闪过,只见一个飞速掠过的黑影把戈雷撞倒在地,然后拉起谢普罗:
“公爵大人,快走!”
“有埋伏?”戈雷立即起身,提矛应战。谢普罗似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非常茫然。而那黑影在半空中腾挪辗转避开矛尖,想与戈雷近身搏击,却终是不敌,被他扑倒在地,斗篷落下,露出一张少女的面庞。
“梅……梅薇思!”言正礼连忙挡在戈雷和少女之间,“你怎么会来这里?”他注意到梅薇思额上戴着一个银质的镂空额饰,大概是用来遮掩她额上那对没睁开的眼睛的。
“你认识我?”梅薇思诧异地抬起头,言正礼这才想起,在梅薇思的错误奇遇中,他根本没和她打过照面,只好解释:
“我帮你姐姐挖过戎枝子救你的命。”
“那我姐姐现在……”梅薇思刚说到这儿就被戈雷打断了:
“所以你们是一伙的?”
“我还想问你呢,就是你绑架了桑德伯格公爵?!”梅薇思指着戈雷问。戈雷这次却一脸茫然:
“谁?什么公爵?”
“……这……”梅薇思意识到他可能真的不知道,欲言又止。之前一直躲在旁边的谢普罗上前一步,终于开口:
“哎呀,瞒不住了。”
[零五]
几个月前,戈雷确实听说过这么一件事:在齐纳什卡山脉的最北方,与帝国接壤的地方,有一座原本已经被废弃了的黑石要塞。帝国军大军压境之时,许多老弱妇孺自发地躲到了黑石要塞中,打开了勉强还能派上用场的魔法防护结界,等待总教堂指派的圣女赶来庇护他们。
结果圣女还没赶到,帝国军先派来了一条可怕的钢铁巨龙,在黑石要塞前盘旋不去,怎么看都是要发动攻击的样子。可之后,或许是因为双神显灵吧,帝国军内部似乎发生了矛盾,那条钢铁巨龙坠毁、爆炸,帝国军的攻势也因此延缓了一段时间。
而现在,靠着言正礼的调停或者说威胁,剑拔弩张的戈雷和梅薇思都坐了下来自我介绍,戈雷才知道,这个见面就打的女孩,竟然就是当时钢铁巨龙的操纵者,准神官梅薇思·勒卡·诺瓦德。她从前线神秘消失,是因为知道了一个战争背后的秘密,想要找出真相,为自己的家人洗冤。而她一路从大陆最北端的公爵领地追到异教徒治下的齐纳什卡高原,就是为了对谢普罗问出一句话:
“公爵大人,你知道宰相当时到底指派我养父——诺瓦德神官做了什么吗?”
“你说你只是个博物学家?她却管你叫公爵?”戈雷并不知道“公爵”到底是什么地位的人物,只是直觉谢普罗肯定说谎了。
“唉……”谢普罗单手扶额又叹了一口气,“慢慢来,挨个说。”他先看向梅薇思:
“我听说过你,但很抱歉,宰相与你养父之间的事情我不太清楚。”他又转向戈雷,“也很抱歉刚才没对你说实话,重新自我介绍一次吧,我是谢普罗·艾斯·桑德伯格公爵。如你所知,你我两军已经在边境上对峙了很长一段时间了,然而在我国国内,也并非所有人都支持这场战争。简单来说,挑起战争的是青月教总神官,而试图阻止战争的是宰相。至于最有决定权的皇帝陛下,我只能说,事情在他那里仍有转圜的余地。”
你怎么不直接说皇帝是个很容易被煽动的傻缺墙头草呢……怀着一种类似于“家丑不可外扬”的微妙心态,梅薇思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而谢普罗顿了一下,继续说:
“我是作为宰相的代理人,秘密抵达齐纳什卡山脉来与贵教大长老议和的。我的目标是说服长老们把贵教的宗教偶像,也就是齐纳什卡圣女嫁给我国皇帝陛下,达成和亲,希望能以此阻止战争的全面爆发。可贵教长老团内部有分歧,争执不休,而且他们也像你一样不信任帝国人……恰好这时候传来了圣女失踪的消息,我自然被当成了头号嫌犯。”
“教义规定圣女终身不婚,你一来就求亲,别说分歧了,把你打一顿都不亏!”戈雷气愤地说,“再说你这不是什么都知道,硬是要装傻吗?”
梅薇思也觉得他可能对她有所保留,皱起了眉。然而谢普罗只是疲惫地笑了笑,挠挠头:
“现在这个情况,我当然是先考虑保命,再准备解释……”
“但你刚才说的话我也不信。”戈雷怀疑地抱起胳膊,“虽然我不知道公爵到底是什么官儿,和亲这种事我还是听说过的!教堂里的讲师教过,在皈依女神之前,历史上有很多部落相互争斗,有些部落首领会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其他部落去当人质,这两个部落之间就暂时和平了!可那种人质应该很少很珍贵吧?”
“对啊。”谢普罗点点头,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一个部落首领也就能生几个孩子吧?可我们现在如果把预备役小女孩也算上,统共有三四百名圣女啊,你们皇帝娶一个……能威胁谁?”
“哇……”梅薇思和言正礼异口同声,同时意识到,这个耿直的少年似乎说出了什么紫月教长老一直对谢普罗隐瞒的真相。
果然,谢普罗深深地皱起了眉:“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