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从梦中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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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穿越迷局

    对于这段往事,春花只听我的描述,便愤慨不已:“那对夫妻就是畜生!”

    我赞同她的观点,即便过去多年,回想起来,我仍然后悔当时没能砍死那对夫妻。

    春花越想越气,叉着腰在亭子里踱步,嘴里用各种方言咒骂着,等发泄一通,才又开口问道:“我记得你之前说,梦里被打后醒来是很痛的,这次怎么没事?”

    “没必要说而已。”

    被铁钳敲击烫伤的左手,醒来后还有灼烧般的疼痛,只是没有伤口,我又明知无人相信,何必多此一举。

    “哪只手?”春花凑近来问着。

    我把手伸向她,手背光滑白皙,没有一丝伤痕。

    春花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仿佛那里真的有伤口。

    她过于严肃的神情,让我觉得不安,便迅速缩回手。

    春花愣怔一瞬,恢复到平日的状态,转换话题道:“那个女孩...呃,叫什么来着?”

    “思儿。”这个名字从我口中说出,有些熟悉。

    “...还挺好听的,是吧?”

    不知为何,春花说出这话时,眼神落在我的身上,却又不似在看我,让我莫名心慌,只能随意迎合着:“哦,是吗?”

    刚刚还明媚的太阳,这会儿突然藏进乌云里,投下一片阴影。

    阵阵秋风吹过,大朵大朵的桂花飘落,我和春花身上都沾染了香气。

    对于那个名字,春花比我以为的还要执着,她又呢喃着开口:“思儿...”

    我只觉心脏被人揪起,有汹涌的情绪呼之欲出,下意识间我猛然起身,打断她道:“我不觉得自己是嗜睡症!”

    春花被吓了一跳,骂人的话欲言又止,最终顺着我的话问道:“那你觉得是什么?”

    “我穿越了!”

    “什么?穿越?!”我的回答只让春花惊讶了一瞬,很快又不屑道:“你以为是拍科幻电影呢!”

    “我说真的!”见她不信,我恼羞成怒,把手里的桂花枝扔在她脸上:“我是真的经历了,很真实!”

    “嗯,嗯!没错,是穿越了。”春花伸手摘掉身上的桂花,点头道。

    “你不信吗?”

    “我信!”

    春花看向我正色道,让我有些愣怔,一时无人说话,亭子里安静下来。

    我看向远处,园林里原本三三两两的老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

    阴影还在,我想起春花曾说:“人和向日葵没什么两样,都是追着太阳过日子,老了更是这样。”

    我当时觉得她的话很有哲理,以为她一定会懂我。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正当我为两人话不投机郁闷,春花突然开口问道:“小郗,如果你看到的,都是假的...”

    恰好一阵狂风席卷,她的问话被吹得七零八落,我皱眉看向她:“嗯?你说什么?”

    “没什么。”春花又埋头摘桂花,我伸出手接住,她便一朵一朵放在我手心里。

    其实,我听清了,只是想装作没听到罢了。

    “你俩干吗呢?”宁静的午后,被经过的小小打断。

    她是负责我们房间的护理员。

    309换了好几个护理员,每个人都是哭着离开的,无一例外都是被春花骂走的。

    尤其是我刚搬进去时姓王的那个,总是面露不耐烦,在有次翻白眼时被抓个正着,春花一改能吵吵不动手的作风,第一次打了人。

    这个小小,是个刚毕业的小姑娘,长着圆脸大眼睛,笑起来像是年画上的福娃,很是可爱。表面性格温暾好说话,但实际上也是个犟脾气的人,她原本负责其他房间,但总有年纪大的老人跟她讲荤话,她直接掀翻了人家的轮椅。

    为此她落下一个小辣椒的外号,还被调到了没人愿意负责的309。

    算下来,已经两年多了。

    小小的性子极对春花的胃口,但我却不太喜欢。

    她总喜欢突然出现,看向我的眼神也很奇怪,像是在随时监视着我似的。

    有天深夜我因噩梦惊醒,一睁眼看到她站在门口,阴恻恻地朝里望,吓得我差点尖叫起来。

    这样的事情发生多次,春花说我太过敏感,她只是值班巡夜而已。

    我虽心有芥蒂,但在所有人口中,她都只是个善良热情的小姑娘,渐渐地我便相信是自己神经紧绷,太过于敏感。

    为此,还曾找到时英院长,让她为我开了些安神的药物。

    不等我们回答,小小已经蹦跳着过来了,手里拿着剪掉一半的矿泉水瓶,里面插着几枝桂花。

    她取出最繁盛的一枝递给我,又问道:“你们聊什么呢?”

    “咳,就小郗那些事,我当故事听听。”春花眼睛笑得眯起来,像是看着闺女的母亲。

    “什么事儿,说来我听听。”小小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凑近来问道。

    “没什么。”我白了春花一眼,伸个懒腰,强迫自己打了个哈欠,做出困乏的样子,边说着“回去了”,边起身往前走去。

    我年纪轻轻住进语山,在其他人看来本就不是平常事,八卦猜测几乎在我入住当天便出现了。后来,有多事的护理员说漏了嘴,我的嗜睡症便传开了。

    可他们发现我入住后一次也没有昏睡过,于是我的病症经众人之口,早就变成了笑谈。

    有说是装的,有说是脑子不好使。

    说什么的都有,只是没人敢在我面前说,我便当作不知道罢了。

    因此我从不曾主动跟人提及,更何况是令我不安的小小。

    见我逃走,小小装作生气的模样,挽着春花在我身后走着,嘴里嘟囔着:“哼,不说就算了,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我装作没听到,快步走回房间。

    语山的作息很健康,有两个小时午休,大部分老人会选择午睡。

    我也会,虽然都是假睡,但春花不会。

    她往往会在大家都睡着时,去护理站找值班人员聊天,当然更多时候都在抱怨,今天想必是同小小一起。

    我照例背对春花在床上躺下,等待她关门离开。

    但那声熟悉的“哐啷”声迟迟没有响起。

    我逐渐失去耐心,干脆扭头朝身后看去,春花正端坐在床上,摆出思想者的姿势紧紧盯着我,眼神里流露出陌生的聪慧,像是机器人突然有了意识般令人恐惧。

    那一瞬间,我只觉脖颈处的汗毛都快竖了起来。

    没等我开口质问,春花从床上跳下来,笑着道:“哈,我就知道你没睡!”

    像是躲在门后吓人的恶作剧,她若无其事的模样让我以为刚刚只是幻觉,顺手把枕头扔过去,怒声道:“神经!你今天怎么没出去烦人了?”

    “什么叫烦人!我那叫仗义执言。不然她们工作怎么进步,你说是不是!”

    春花白了我一眼,对我的说法颇有微词。

    “是,是。”

    我不同她辩驳,春花倒更来劲了,噼里啪啦道:“你就说李大嗓,天天拿腔作势的,还以为自己是富家小姐呢,多遭嫌呐!还有老李头,怎么说也是个老爷们,那心眼还比不上我的鸡眼大!”

    说着说着就开始吐槽了,我学她的样子,敷衍着:“嗯嗯...你说得对。”

    提起语山那些老人,春花便如炮仗般炸了,越说越起劲,在她眼里自己就是语山最不可或缺的人。

    半小时后,三楼的老人被她批判了个遍,连小小都因为总是让她减肥,收到了几句恶评。

    反倒是时常跟她打架的我,被她评论为语山最仗义的年轻人。

    “打住!”对于她莫名的赞扬,我并没有受宠若惊:“说吧,你有什么事求我。”

    以我对春花的了解,听到她说出的好话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果不其然,春花脸上堆着笑,在我身边坐下,开口道:“我就是想再听你讲故事,刚不是被小小打断了吗。”

    “那不是故事。”

    “对对,不是故事。我就是挺好奇的...”

    对于我义正词严地纠正,春花并不在意,讨好的笑让她的脸看起来很是滑稽。

    或许是秋风的加持,今天的桂花香格外浓郁,我愿意多聊一些过往。也或许是,最近那些记忆越来越淡,很多细节需要费些功夫才能想起来,让我有些恐慌。

    因而对她的追问并不反感,打断她道:“你想问什么?”

    春花的记忆早已翻篇,并没有深究思儿的故事,迫不及待开口道:“你像那样睡了多少次?”

    “32次。”

    “这么多次,你都记得?”

    “差不多吧。”

    从16岁到25岁,整整9年。

    我被迫经历着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人生,大部分都印象深刻。

    除了最后一次,昏睡了368天,醒来后的我除了心底的失落与悲痛,完全想不起发生了什么。

    “就随时随地睡着了?没有什么诱因吗?”

    春花的问题,让我有些惊讶,她从不如此理智地跟我探讨,也从不主动追问故事的结局。

    我原本不设防的内心,突然警觉起来,想起刚刚挽着她走在身后的小小。

    “哎呀,我就随便问问,听个乐。”或许是我的神情过于严肃,春花察觉到我的抗拒,不再追问,笑着道:“你不想说就算了。”

    说完她瘫倒在床上,随意翻看着今早的报纸,心思已经不放在我身上。

    这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让我放下戒备,为自己倏忽地不信任而愧疚。

    春花不知看到了什么,叹气道:“啧,这世道真是不太平。”

    “怎么了?”我关切道。

    “一起连环杀人案,凶手杀了七个人,还分尸了。”春花说着,把报纸递了过来。

    我探过身子接过,硕大的版面上,有不少现场照片,虽然打了码,但仍能看出血腥的样子。

    只是一眼,我的脑海嗡的一声响,胸口沉闷得喘不上气,头痛欲裂。

    我捂着头闷哼一声,有什么久远的记忆从心底浮上来,可潜意识却在拼命压抑着,撕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