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升躺在地上，无力地看向天空。此刻的他并不想说话，老人无时无刻的轻蔑让他产生了一股羞辱感。

    可他却不怨恨老人。这个世道就是如此，实力为尊，弱者向来没有直视强者的资格。

    老人不杀他，就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忠公公匍匐着爬了过来，露出了苦涩的笑容：“姜公子，莫要埋怨老先生，他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如今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心结未解，想让我等知难而退罢了。”

    姜云升死寂的瞳孔焕发了一点色彩，神情诧异，忠公公和他不同，他只是被老人的气息压趴。而忠公公却是实打实的受了老人一击，看样子伤势不轻。

    就这样，忠公公还说老人是刀子嘴豆腐心？

    老太监莫不是糊涂了？

    像是察觉到姜云升的疑惑，忠公公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坐起来说道：“老先生虽然从不怨恨陛下，但六位徒弟身死，终归还是有些不满。老奴是陛下身边的人，老先生看似是惩罚老奴，实则却是发泄自己心中的怒气，等他的气消了，就不会去计较这些事情了。”

    说罢，忠公公似是又想起了还在宫中的梁帝，嘴角都挂上了一丝浅浅的笑意：“替主子受罚，本就是我们这些奴才该做的事情，姜公子不可和老先生起了冲突，应当对他保持敬重。”

    姜云升很想看看忠公公脑袋里装的是什么，可也只能想想。

    良久之后，姜云升才叹道：“说说吧，你们陛下与这位老......老人家都发生了什么。”

    他本想说老东西的，但想到忠公公的话又改了口。

    “那是承平十七年间的事情了......”

    忠公公没察觉到姜云升语气里的异样，眼里浮现出一抹回忆。

    承平十七年，梁帝除去先帝留下的外戚，彻底掌控朝堂。

    整个大梁一片欣欣向荣，颇有副盛世到来的景象。

    可草原上，却有一支部落异军突起，不到三年的时间便击败原先的草原可汗取而代之。

    草原一统之后，这位野心勃勃的君主就将目光投向了中原之地。

    草原物资贫瘠，许多部落甚至穿的还是羊皮戎裤，每逢大雪来临，都会有数不清的族人冻死。

    只有少数强者才能猎杀野兽，有一件完整的兽皮大衣。

    反观中原，物极天华足食丰衣。为了生存，草原新晋可汗自然要想办法掠夺一番。

    双方的大战避无可避。

    承平十七年八月，草原戎族率先发难，二十万铁骑同时进攻雍、并二州，并州告急。

    梁帝果断点将御驾亲征，与他同行的还有六位师兄弟。

    当时梁帝已是地仙境十三楼的强者，其他六人也尽是地仙十楼的强者，本以为会是一面倒的屠杀。

    谁知，草原那位新汗王更是天赋异禀，竟是达到了地仙十七楼境界！

    为了掩护梁帝撤退，其他六人死死地缠住草原汗王，最终折戟弱洛水，只有梁帝侥幸逃得一命！

    而那位草原汗王并未受到什么伤害，一战击杀六名地仙境高手后，野心大涨，欲一鼓作气攻破并州，活捉梁帝。

    就在大梁士气低落时，一位剑客出手了，只用了一剑就将草原汗王斩杀于壶关。

    那一日，大梁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无比凌冽的剑气！

    草原各部族更是吓破了胆，至此不敢南下牧马。

    一剑寒光十四州！不外如是。

    忠公公说罢又叹了口气：“这便是老先生心结的由来。他一生只收了七位弟子，陛下是他门下最小的，六位爱徒虽死于草原之手，却与陛下有着不可开脱的干系。

    陛下想的是整座天下，可老先生却不在意天下，准确来说，他只在乎自己的徒儿。”

    姜云升听完后不发一言，此事无关对错。一位老人失去了六位爱徒，梁帝也失去了六位支持他的师兄弟。

    二人本有机会坐下来好好谈谈，可不知是什么原因，竟是闹到这种程度。

    忠公公也没有在这个话题过多纠缠，往事已随风而去，再谈起来未免有些啰嗦，他嘱咐姜云升道：“姜公子，老奴虽不知陛下看重你什么，但陛下的心思奴才还是能揣摩一二的。无论这些时日发生什么，你都务必打动老先生，拜他为师。这样，老奴便是完成陛下的交代了。”

    姜云升点了点头，事实上不用忠公公多言，他便起了拜师的心思。

    他始终背着祖传的剑是不错，可惜燕叔并不精通剑术，如今遇到一位绝代老剑仙，怎么说也要跟着学习一二。

    至于丢面子？他并不这么觉得，高人有高人脾性也理所应当。

    姜云升搀扶着受伤的忠公公，向着村里走去，看样子，他是要在这儿住上一些时日了。

    ……

    西北，雍州北地郡。

    数名身穿精铁炼成的盔甲将士坐在马背上，目光如炬地看向东方。

    在他们面前，一位身材臃肿的大汉席地而坐，他正是凉、雍二州的掌权人——董武。

    此刻的董武面色微醺，在席上还有着银晃晃的酒盏，他在等一个人，一个能给他带来好消息的人。

    片刻后，东边林里飞鸟惊起而飞，一位面色惨白，只剩一只手臂的徐云沧力竭的出现在董武面前，被徐云沧背在后面的，正是重伤垂死的曹雄。

    在二人身后，还有一道高居空中的飘渺身影，携着无边杀意而来。

    董武并没有起身，而是又给自己酌了一杯酒，轻咽而下。

    徐云沧眼里满是惊惧，他能感觉到背后传来的威胁。他能带着昏迷不醒的曹雄逃回雍州已经极为不易，可后面那位显然不打算放过他。

    徐云沧一咬牙不再逃跑，而是冲着远处的董武大喊道：“董将军救我，陛下他准许了！”

    一直闭眼小憩的董武终于在此刻睁开了双眸，肥胖的身躯因过度兴奋扭曲了起来，他贪婪地舔了舔嘴唇站起身。

    一柄猩红的长刀不知从何处出现在他面前，董武握住刀柄，看着高居空中的虚幻身影，露出了一抹狰狞：

    “西北虎贲，随本帅，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