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军参谋长没有去看演习。他完全没有这个心思，短短三个小时，他已经掰断了第三只铅笔了。

    “这他妈的也叫作图，你把这种东西叫做作图？这是一个参谋画出来的图吗？我三岁的儿子画的线都比你画的这个东西更像个进攻线！”参谋长拿起一张作战图，在参谋学员的面前怒吼着。

    几个参谋学员低着头不吭声，自觉地在桌子旁边站成一排，听着参谋长的训斥。

    参谋长的愤怒绝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参谋人才的缺失，第三军组建之后，军部建立了参谋培训班，把一部分连排级的军官选调到参谋部培养。这些没什么文化的底层军官在学习上效率极低，参谋长也体谅他们贫苦出身，一直包容着他们。

    但他今天实在是忍无可忍，终于在参谋部里爆发了。

    “我再说一遍，我们制定的是全军的作战方案，一旦上了战场，全军就会按照我们画的图去打仗，”参谋长在几个参谋面前来回走着，拿着他们画的不成样子的作业，“如果按照你们的方案，我们的步兵向自家后方进攻，这仗会变成什么样子？”

    几个学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继续低着头，沉默不语。

    学员们的内心很委屈。沙俄崩溃后，有过军校教育履历的贵族们大多逃离了波兰，他们这些留下来的人本来就是赶鸭子上架的，对作图和规划一窍不通。况且比起参谋工作，他们中大多数人更愿意在一线作战。

    参谋长快把头皮抓破了，他无法想象这群人真的进入参谋部工作后，这支部队将变成什么样子。

    “别发愣了，都给我过来，”参谋长看着这群和木桩一样的人，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在大桌子上摊开了地图，拿起了铅笔，“看好了，”

    几个参谋松了口气，赶紧围到参谋长身边开始学习。

    第二场炮兵演习虽然不像第一场那么优秀，但也算得上差强人意了。从军长到炮兵旅长都放下了那颗悬着的心，庆祝炮兵旅这次的超常发挥。

    “殿下，接下来是视察军参谋部，参谋长已经在准备了。”特里斯拿着计划日程表，站在德雷克身后汇报。

    “参谋部，我以前去过沙俄时期波兰方面军的参谋部，当时参谋长是阿波卡利斯叔叔，”德雷克看起来对参谋部的兴趣很浓厚，“他还是我军事上的老师，虽然实战水平有待商榷，但军事理论还是相当有水平的。”

    德雷克进入华沙大公府后就开始学习军事课程，在阿波卡利斯和毕苏斯基两位名师的先后指导下，他的水平已经不逊色于任何以为军校毕业生了，这次有机会视察参谋部，他肯定不会放弃这个过军事瘾的机会。

    “我曾经供职于第三军参谋部，这里的参谋大多没有接受过军校教育，”特里斯提醒德雷克不要对军参谋部抱有太大期望，“我是唯一的军校毕业生，我离开之后那里全是自学成才的参谋了。”

    “不对啊，我记得父王把前两年入学的军校生提前毕业分配到军队了啊，”德雷克很奇怪，他记忆里应该有相当数量的军校生现在在各部队任职，怎么会一整个军参谋部都是非专业人士呢，“你们这就分了你们俩？”

    “实际上，殿下，”保尔说，“大多数军校生都是原沙俄的贵族，沙俄灭亡以后他们都逃亡了，留下来的大多数被总参谋部挖走了，分到地方部队的少之又少，而且还有基层军官的缺口，所以参谋就更难补充了。”

    “我们本来也没有到毕业的年纪，”特里斯补充道，“但是我们的课基本都上完了，所以就取消了我们的实习安排，直接进入部队服役了。”

    军长本来想跟着德雷克一起过来，但是被德雷克拒绝了。布列斯特是波兰重要的防区，让军长放下手上工作陪自己一天他实在有些不放心。

    “没关系，参谋人才我们可以慢慢培养，军队里也可以培养一部分，”德雷克对参谋人才的缺口并不很在意，“我现在担心的是师长、军长一级的高级军官，这些军官都要花很长时间来培养。”

    随行的两位都没有说话，这个问题已经超过了他们可以回答的范畴，是政治家和最高军事统帅考虑的事情了。自己作为刚刚从军校毕业的尉官，唯一正确的决定就是保持沉默。

    “现在的参谋长是谁？”德雷克很好奇现在在参谋部里挑大梁的一把手是何方神圣。

    “塔德乌什·罗兹瓦多夫斯基准将阁下，”特里斯回答，“您或许听过他的名字。”

    “没有，从来没有，他在军队中很出名吗？”德雷克问道。

    “他本来不是波兰人，是奥地利的波兰裔人，曾是奥地利军校的优秀毕业生。听说波兰进行独立起义后，他一个人穿过边境来到了波兰参加独立运动，在军队中很有声望。”

    “真是个传奇人物。”德雷克等人已经走到了参谋部的门口。

    罗兹瓦多夫斯基还在给参谋学员们上课，副参谋长跑出来迎接德雷克，身后跟着第三军的作战参谋们。

    “王子殿下，您好，”副参谋长敬了个礼，同德雷克握了握手，“我是第三军参谋部副参谋长德米特里，参谋长阁下一会就到。”

    “罗兹瓦多夫斯基有什么重要的工作吗？”这是德雷克视察以来第一个没有第一时间来欢迎他的军事主官，这让德雷克十分意外。

    “参谋长阁下正在为参谋学员们授课，我已经派人去喊他了，他不知道您这么早就到了，”副参谋长很紧张，他向罗兹瓦多夫斯基进言过，应该亲自迎接德雷克，但这位参谋长似乎对此不以为然，“非常抱歉，殿下，他马上就到。”

    “没关系的，”德雷克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我很高兴你们忠于职守，没有因为某些大人物的到来，就搁置了手上的工作去欢迎他们，这很好。”

    副参谋长听不出这是称赞还是挖苦，只能无言地伫立在一旁，等待德雷克接下来的指示。

    “带我参观参观你们的参谋部，和我说说你们的情况，”德雷克走进了屋子，“不用紧张，和平时一样就好了。”

    副参谋长带着几人来到了地图室，这里整齐地收纳着布列斯特要塞附近的地形图、数次演习的作战规划图和第三军具体的布防图。副参谋长走到一副悬挂在墙上的巨大地图旁边，拿起了指示棍。

    “如您所见，第三军是由新编成的第30步兵师、第12步兵师、第8炮兵旅和一个独立骑兵团组成，”副参谋长介绍道，“各部队的驻扎地区我们标志在了地图上，驻扎在……”

    “驻扎地区就不用介绍了，我看得明白，具体说说各部队的人员和装备情况，”德雷克打断了副参谋长，“还有现在的战备情况。”

    “根据总参谋部的指示，我军在布列斯特要塞附近完善了堡垒群，两个步兵师分散部署在堡垒中，骑兵团作为机动力量在城郊待命。”副参谋长在地图上标志出了部队所在的地点。

    德雷克仔细地查看着这幅第三军的部署图。突然他意识到，这幅部署图上第三军不是根据最近总参谋部命令进行的战备部署，只是维持日常训练和守备的部署。

    “德米特里阁下，”德雷克皱了下眉“这应该是之前的守备状态的部署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总参谋部在三天前就下达了各军区驻军进入战备的命令。请问你们现在的部署是什么情况呢？”

    副参谋长停顿了一下，然后保持着原来的语气“殿下，这就是目前第三军在布列斯特的部署情况。”

    “我不是你们的军事上级，但我要再次声明，总参谋部要求的是进入战备状态，战备！”德雷克的拳头砸在桌子上，“你们这是战备的状态吗？为什么两个步兵师只有七个团进入战备部署区域，而且重要的机枪营、迫击炮营都没有出现在地图上？回答我！”

    “虽然难以启齿，但我们不得不承认，”副参谋长继续保持着最开始的语气，从桌上拿起一份新的文件，“两个步兵师都没有满员，第30步兵师只有七成的人员在编，第12步兵师只有五成，至于武器装备，除了第8炮兵旅拥有足够的装备，其它各部队都有相当大的武器缺口。尤其是工兵装备和机枪。”

    听到这个情况的德雷克也停顿了一下，然后把手收回到身后，平复了一下情绪：“那么，这是由于什么原因造成的呢？”

    “具体的原因很复杂，”后勤部长说，“首先是人员方面，建国后方面军部划给第12师的三个团我们只接收到了两个，三个支援营也只接收到一个，新组建的第30步兵师也缺少机枪营。”

    “而装备方面，军部的装备缺口一直很大，总参谋部也表示装备不足，要我们等待，”副参谋长站在地图旁边，“我们和上级请示过，但是没有回应，殿下。我们实在无法在这样的状态下，完成战备。”

    “这个情况我第一次知道，我会和总参谋部反应的，”德雷克说，“但是，第三军应当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好战备工作，这是你们的责任。俄国人的部队就在平斯克的西边，你们是第二道防线，一旦俄国人突破了你们，他们就可以直指华沙，你们明白吗？”

    副参谋长没有回应，只是低下头听着德雷克的训斥。军人的天职是服从而不是狡辩，自己的困难是客观的，但没有完成应尽的职责也是事实。对此，他没有什么好说的。

    “我并不是要责怪你们，”德雷克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但是你们应该反思一下自己的作为，你们的参谋长呢？”

    “我来了，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