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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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乱世

    为了购买盐布铁器杂货方便,王讷言的三儿子王新启单立了一支,去俊城县城入了籍,开了一个小铺子,一边卖一些山货,一边些盐布铁器送山里。

    王娘娘名字叫做王民民是王新启的侄女,他二哥王新慧的女儿。“

    “老天,老天……“老奶叹了口气,又抬头看看王娘娘的神像:”真的有老天管着人种吗?让这个人愚让那个人智?真的有天生的圣人种子吗?还是……像当时的人说的那样,王娘娘是王静斋的转世?“

    总之呢,王娘娘就是个圣人种子!他说避世修良知只是念头上的,是幻中虚花,还要去世间磨砺,方能将良知渗入灵魂中,入于神明之乡。

    她重定了家传的修行道路,先避世寻良知,良知不是说良知两字便知良知是什么的?从圣人就开始说仁义,但仁义是什么?两千年了,却没个准的。光说良知只是空的,先要在心里明悟一个真正能力行的良知准则,比如娘娘的良知准则就是‘平等念’,然事去世间人事中磨砺,将平等心磨与灵魂中,每一心念一动,皆是从平等念中萌出,便是能神明。

    她鼓励族人人入世磨砺,她自己在县城西城门外搭了间草棚,给穷苦人义诊,所开之药也皆是田间浅山常见的草药,渐渐在乡间有了名声。

    到了康熙十四年,潞安、泽州、彰德三府大疫,娘娘教县城内外百姓焚香煮草,黄火绿水之气,笼城遮村,疫气不入,县城内外百姓无一疫病。

    康熙四十五年,娘娘自言功德已满,平等念磨入灵魂,将入神灵之乡,虽死而灵性不昧,后辈遇祸事难事,可焚香以问。

    他死后,族人果然可以梦中请问,官吏与王家为难,请娘娘夜里去说和,便不会再与王家为难了。

    王家由此,借着娘娘的势,开始往县外各地经商,各路的官匪,没有娘娘说和不了的。

    王至仁按辈份是娘娘的侄子,但他是乾隆三十年生人,那时候娘娘早死了好几十年了,不过,她灵明不昧,当时王家的族长是王至英,可以与娘娘的灵明沟通。

    王至仁从小聪慧,据说颇得娘娘夸赞,他也不负娘娘之望,十几岁就中了秀才,到乾隆五十二年又考中了进士,最后一直做到山东兖沂曹济道道台。

    他做到道台的时候,娘娘灵性不昧的事,已经渐渐被朝廷中许多人知道,中枢的高官们跟王至仁讨要王家的修行方法!

    王家的修行方法,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王家人呢,甚至希望家学能够光大出去。

    王至仁就把家学整理了一下,全交了出去……

    但王家家学的核心其实还是‘至善可以通神明’这一句话。

    至善可以通神明,这是老话儿了,凡是读书人都知道的话。

    朝廷大员们认为王至仁在诳他们,这句话从古传到今,传了几千年,也没听说过谁真的至善通神明了。

    更重要的是,做官走的是权衡之道,追求的根本还是利益,跟修良知是两条完全不同的路。

    他们就逼王至仁把真正的修行方法交出来。

    王至仁又气又无奈,真话没人信,难道非要逼他编一套假的交出去吗?

    最后一气之下,就辞官了,反正这为官之道是奉承上面,威服下面,与从小熏陶的家学不相合的,与娘娘的平等念更是背道而驰。

    他辞官之后,事情自然不会轻易结束,朝廷大员们也自然不肯善自罢休,还是王娘娘夜里找各个说和了一番,他们才息了念头。

    但王娘娘的声名却更加大了,据说娘娘与中枢官吏,各省督抚都有了交情,王家的商路也就更畅通了,由此王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关内关外,直隶中原,江南湖广,都有了王家的商栈。

    到了这时候呢,王家事实上分做了两支,一支是道台府,一支是山里王家铺子村,现在都说道台府是嫡王家铺是庶。

    其实王家一直是不论嫡庶的。只是人大多数都喜欢热闹繁华,道台府这一支生意越做越大,也需要帮手,再加上从王娘娘开始,家训里又是鼓励族人出去磨砺的。所以山里的人渐渐大都移居到道台府了,还留在王家铺子的,都是一些喜欢清静的老人和一些本分老实质朴,不喜欢折腾的人。这些人自然是少数人,也就渐渐的传出了,道台府是嫡,王家铺是庶的说法。

    准确的说,王家铺子是做为一个避难所来建设的。

    清朝到了嘉庆帝的时候,已经有了王朝末年的气象了,直隶的百姓或许还沉浸在乾隆盛世的余味中,但王家各处行商,却已经见到南方各地农民起义不断,白莲教盛行。

    王家从那时起,便开始为乱世做准备,金银粮食布匹铁器盐货,开始偷偷的少量多次往王家铺子储存,从道光初年到光绪二十六年,一百多年的时间里,王家铺子储存了大量的粮食财货。

    因为王家铺子通往外面的通道,要经过好几段山洞里的水道,除了王家自己人,很少有人知道道台府还经营着一个王家铺子,就算跟王家很相熟的朋友,大概知道王家还有一座山庄,却也绝不知道这处山庄在什么地方。

    唯一失策的是,大概是乱着乱着,他们已经习惯了,明明嘉庆帝的时候,民间已经有了乱世末世的样子,到处农民起义,到处清兵镇压起义,但一直到光绪帝,二百三十多年,竟然只是一直乱着,清朝朝廷的依然是清朝廷,士绅官吏们甚至觉得世界就该是这个样子,就该是这样乱的……

    连王家对王家铺子的物资储存也不那么上心的,但是,钱货每年也还是会往王家铺子存一部分的。

    唯一失策的是家里的藏书!

    先是道台府兴旺起来之后,王家的族人大都搬到了道台府,家里的藏书和最重要的一代代学人的笺注笔记,也都搬到了道台府的藏书楼中。

    更失策的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没有在王家铺子留下副本。

    两次鸦片战争之后,王家的人明明都预感到乱世就在眼前了,连各处的商栈都关停了,他们却没有想起那些书藉来……

    或许,一百多年的富贵,早已经把王家人的根性给变了,那些书,那些修行,在他们心中已经没有位置了吧!

    到了一九零零年,也就是光绪二十六年,王家老太爷王定风,二爷王静斋,三爷王静允带着一百四十二人下广州,去买枪学枪,当时,咱们王家男女老少加在一起,也才八百九十六人,山里面住了一百一十二人,剩下的,十五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青壮汉子们只有二百四十一人,这一去,就去了一多半……”

    老奶说到这,停了下来,似乎有点儿累了,歇一口气……

    我和良儿都是精神陡然一震,终于又说到一百四十五好汉下广州学艺了!”

    老奶讲了这么长时间的故事,站起来拿水来让我和良儿喝水,我和良儿那时候不喜欢喝水,不过为了让老奶赶紧接着讲故事,就一口气饮了一碗,老奶也喝了几口。

    这时候已经过了中午了,后院里捉娃娃鬼的大人们不知道怎样了,就听见后面嗡嗡的声音,却听不清他们在喊什么?

    日头又藏成了云里,天光有点黯淡了,娘娘脸上的神情也有点黯淡,老奶的脸上,也有点黯淡了……

    老奶喝过水,我的良儿的催她赶快接着讲,她拍了拍我的良儿的小脑袋,缓了口气,接着讲道:“当时去广州买洋枪的,除了咱们王家人,还有十一个龚家人……”

    说到这儿,老奶低头我们:“龚家……你们知道吧?”

    龚家啊……在我们县城特别有名!新编县志里十几页都是写龚家的!

    庙会的前几天,我和良儿还听说,有一个姓龚的来娘娘庙里,好像是替谁来赞助庙会的,想捐两场戏呢,但不知道为什么,被大爷爷带人骂出去的。

    龚家在清朝的时候,在县衙里世代为吏,虽然书里都说小吏小吏,吏上不得台面,但在小县城里,能世代为吏的,却是俊城县里第一的乡绅豪强的家族。

    到了光绪初年,吏治越发的腐败,龚仁礼,就是当时龚家的族长,终于通过上下疏通,当上了县衙里的典史!

    典史嘛,虽然是一个不入品的小官,按说呢,上面还有主薄,县丞,县令。但俊城县是深山里的一个小县,县衙里既没有县丞主薄,县令又都是外地来当清闲官人的,除了拿供奉和被奉承,其他是啥事儿都不管。

    所以俊城县到了光绪朝就是龚家说了算了。

    龚仁礼又是个有远见会投机的,在光绪初年的时候,有一个叫德落奈的洋教士不知怎么的,就钻到我们这个深山里的县城里来的!

    说来也是奇怪的缘份,那还是在清朝末年,来中国的洋人虽然较之前多了,但其实也没多少,而且大都在广州沿海几座府城活动,来中原内地的已经是极少了,再往西部山区里钻的,几乎没有了!

    但俊城县这个山沟沟里的小县城里,却先后来了两位洋教人!

    这个德落奈比王定风老太爷的那个朋友老普列特来的早的多,那个时候,王家人比较仇视洋人,因为在东南沿海见过很多洋人欺负咱们国人的事情,也听说过四等人论,自然对洋人没什么好感。

    但龚仁礼却很特意讨好这个德落奈教士,还在县城里给那个洋教士建了一座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