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世界之梦启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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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4章 夜访

    陶林走后,穆旭又住了几天。

    指导贺秀莲,帮双水村建立育苗和嫁接小队,从配土、制钵、浸种手把手的教,又在后河湾划出一片地,建立苗圃,搭好架子,待塑料膜买回来,覆上就算成了。又不是冬天,不需要火垄。

    至于青贮窖,待水泥青砖买回来不迟,水泥是紧俏材料,实在不成,穆旭打算就用青砖,石灰勾缝儿,一样好。

    在这期间。

    田福堂说动徐治功,会战工地的基建队里分出人力为双水村筑坝,人多力量大,没几天就成了,开始蓄水验收。

    四月十九是星期六,少平又回来了一趟,催少安进城,想来是田润叶又遇到了李家的压力,想找少安拿主意。

    “穆老师,你是不是要教我们?”

    傍晚,少平在饲养室找到穆旭。

    其时,他正和生产队的老饲养员田万江拉呱,听他说口口相传的牛马经。

    饲养室里一灯如豆,大牲口特有的骚味满屋都是,和着麦草、老饲养员吧嗒旱烟飘飞出的烟味,别有一番安心。

    “是吧,你听说了?”

    “那教什么哩?”

    “什么都能教点,不过,根据目前学校的情况,大约是负责劳动课。”

    “啊?”

    穆旭笑:“是不是很吃惊?其实你想过没有,这才是对你们最有用的课程,两年后高中毕业,你们都是要下乡参加农业劳动的,现在学点,以后还能有份工作,算是实学,事关饭碗哩。”

    田万江磕磕烟斗,“饭碗好,民以食为天,有个饭碗比什么都强。”

    “穆老师,我能学些其它的吗?”

    穆旭看他,“少平想学什么?”

    “数……数学、物理、化……化……”

    “化学是吧,没问题,其实英语我也能教一点的,只是你有时间吗?”

    这下问住了少平。

    现在的学校,教学时间被其它大量占用,学习已经成为可有可无的东西,若想学刚才那些科目,就需要大量占用课外时间,可他连饭食问题还没解决,更不用说学习需要的时间和用具了。

    想到这里,少平有些沮丧。

    很是气馁。

    穆旭沉吟了一会儿,问道:“能给我说说,你为什么要学那些吗?”

    为什么?多了。

    想考大学、想进城、想有个更好的未来,想距离晓霞更近一些……

    可是,想有什么用?想想罢了。

    “其实就是想想,不是非要学,万江大叔,我帮你喂牛呀。”

    少平抱起些麦秸填进水缸,拿大笊篱捣了捣,待全部润湿捞起控水,随后倒进牛槽里,抓了把麦麸洒进去,赶在抢吃的牛之前,拿拌草棍搅拌起来。

    牛会捡有料的草吃,不搅拌就会剩下大半麦草不吃,宁肯饿着。

    老饲养员笑着对穆旭说:“这孩子,常来我这儿帮我,是个好娃哩。”

    穆旭又笑,“好娃就要上进,时间挤挤总会有的,只要想,总有办法。”

    少平怦然心动。

    “那我琢磨琢磨,看怎么办。”

    少安从弟弟那里得到田润叶要他去城里见面的消息,不知该怎么做才好。

    表面原因是他确实忙。

    家里、队里、村里的事相互交织,搅和在一起,乱得像“三国”一样。

    不明就爬起,先把家里两个大水瓮担满,然后还要帮母亲给妹妹做饭,等兰香吃完饭,金秀就会过来,那时候他还要把两个孩子往罐子村那边送段路。

    因为天还不明,两个孩子害怕。

    他也不放心。

    送完人,他就赶紧折身回来,到一队饲养室院子安排全队的生产,并且在路上就要把当天四、五十个劳力的各种活路都考虑好,到饲养室很快布置完。

    出山时间绝对不能推迟。

    秋天的收成和几十户人家下一年的生计,就在这每一天的分分秒秒中!

    为此他还得了个“孙阎王”混号哩。

    嫌他扣得的太紧了呗。

    没办法,到秋天分不到粮食,他们会骂得更很,还不如这样呢。

    若是午间回家,他吃完饭碗一撂,就到自留地去,利用中午别人睡觉的时间来营务自己的庄稼。孙家全靠这点自留地的收成补充口粮,量油买盐。

    日日如此,疯狂地干一天活,一到晚上,如果大队不开会,他就倒在自己那个小土洞里睡得像死过去一般……

    这样的生活,日复一日,他还哪有时间去考虑男女之间的那点事儿呢?

    其实这也不是主要原因。

    主要是他怕见田润叶。

    在孙少安的内心里,苦恼其实并不比田润叶少多少。那天见面后,田润叶塞给他一个纸条,一下子就惊了他。

    好几天都恍恍惚惚的。

    那纸条虽然让他填嘴里吃了,可上面内容像刀刻进心里,再也不能忘记。

    “少安哥,我愿意和你好,这事咱慢慢说。润叶。”

    天呐!

    尽管他和润叶从小青梅竹马,但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敢想过让润叶做他媳妇。不管从哪方面看,这都是绝对不可能的。因为不可能,也就不可能去想。

    可是,福从天降。

    他幸福的晕了。

    但温暖而幸福的激流很快退去,当他回到现实,回到实际的生活中来,马上就清醒了,一切简单而又明白:

    这是不可能的!

    是的,不可能。

    一个满身汗臭的泥腿把子,怎么可能和一个公家的女教师一块生活呢?

    尽管都在说限制资产阶级法权,提倡新生事物,还有女大学生嫁给农民,可这终究是极少数现象。他孙少安没那个福气,也没那个命,以他家穷得到处是窟窿眼的现状,润叶过门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这就是现实。

    更不用说女的在城里当干部,男的在农村劳动了,尤其以他对田福堂的了解,这老倌绝对不会同意他这女婿的。

    田家家业雄厚,田福堂跟脱产干部没啥两样,润叶二爸又是县上大主任,他和这样的家庭联亲,简直是大笑话!

    根本不可能!

    但那封信掀起了他内心的波澜。

    毋庸置疑,他喜欢润叶。

    但眼下情况,别说润叶了,任何媳妇他都娶不起,或许等少平高中毕业,不论找个临时工作或回来劳动,他就能多个帮手,那时再考虑婚姻才现实。

    唉!

    他因打闹不起千元财礼,给他说媳妇的人一听就摇头,现在可倒好,有个拿工资的媳妇要跟他,他又不敢娶了……

    一切都不知如何是好。

    他原想,只要不给润叶回话,她就会明白他不同意,她也就不提这事了。

    可没想到,她又托少平捎话,让他到城里去……他不是不能去城里,但一件不可能的事,何必再花费那些功夫呢?

    当润叶的面说“不”?他做不出来。

    那么,不去?

    少安正在自己小土窑胡思乱想,院外忽然有人过来,“少安队长在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