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谴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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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搭渡

    北宋宣和二年腊月十五

    钱绣起了个大早,穿好一身衣服又披好了披风。一阵风似得跑到后堂向爹娘问早,显得整个人都特别乖巧的模样。事出反常必有妖,因为几天爹爹说了些旧事,钱绣便软磨硬泡打着学习管理家业的名号,让娘同意自己过江去,看看家里的正店。正店是要看的,其他东西更加要看,因为实在是太无聊了。

    田庄生活是非常枯燥无味的,庄客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年年岁岁重重复复,农忙是忙农事,农闲时要服徭役。五更天就起床出门干活,一直做到申时才归家。吃过晚饭后最多就是三三五五围着火堆聊一聊那不知道讲了多少次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然后回去那低矮潮湿的夯土房睡觉,等待新一天的劳作。当然茅庐里还是有娱乐的,碳基生物终极目标就是繁殖。

    钱绣有伤在身下不来床时,每每想起作为张华生时的种种记忆,阿姐能否顶住一年内失去三位亲人的痛苦,或者姐夫还有外甥阿力是不是可以好好安慰阿姐。不知道是不是作为古人的钱绣变成了张华生,能不能适应对于他来说的未来世界,阿姐会不会认为钱绣有了精神病,然后送去三院囚起来。穿越而来的自己该干些什么,要不要干些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来呢?还是应该背出些还没出世诗词,去泡那些公主啊郡主啊什么的美女,亦或是口出狂言震惊朝野改变朝代的历史方向。

    那女人哭得很凄凉,那男人表情好痛苦。他们是这个叫秀儿的父母,他们还不知道自己的秀儿已经换了一副皮囊,现在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的灵魂占着这躯体。看见他们这么伤心,又想起了已经过世的父母曾经对自己的养育之恩,父母临危时还事事担心自己。什么都不要想了,可怜天下父母心自己就为秀儿的父母尽人事奉孝。

    能够下床的钱绣第一件事就是要确认到底自己长什么样,铜镜是靠打磨出来的,只能看得个大概。还算正气,剑眉星目却是配得一双招风耳。问题最严重的是由于雷击伤,浑身都是浅红的雷击纹,脸算是破相了。身体就相对来说是非常瘦弱了,没有丝毫锻炼过的痕迹。然后是确定朝代地点,一听大宋徽宗的肇庆。自己本来就肇庆人,本地历史还是有所了解的,那就好办。然后就开始无聊了,真的是无所事事。

    看看书吧,古文又生涩难懂,和人聊天嘛,又容易暴露身份。干脆钓起鱼来,后世钓鱼佬不是很爽的吗?谁知道连续十多天空军,才发现钓鱼佬究竟有多郁闷,钱宝算是自己贴身书童,但比自己还少两岁,问他什么都一问三不知。怎么聊都是答,大概顾夫子会懂,我爹应该知道,还不如不说话呢。

    终于在几天前逮到机会了,自己爹觉得自己应该要开始学经营家业了,只是因为一些旧事要母亲同意才可以过江去肇庆府玩玩。当然自己软磨硬泡也是很难说动母亲的,爹也是努力说服母亲放开监管才有这出行的可能。

    于是乎一家人坐上了牛车,带着十几个庄丁出发。出了庄门钱绣便伸头去探索这古代世界,车里娘亲又开始了碎碎念道:“唉,绣儿啊这样危险。”钱绣只能把头缩回去,用手把帘拉着继续看。爹爹笑笑说道:“不是说好了嘛,太过呵护不利成才的。”钱大娘子似乎还没完全放下心来答道:“等他行了冠礼,该怎么闯荡就怎么闯荡。现在连束发都没有到,你猴急什么?”说完了生起闷气来扭头不理自己官人。

    钱绣听到马上端坐好,但眼还是不停扫视车外的一齐。钱康在大娘子耳边轻语哄着已经不理人的枕边人。牛车摇摇晃晃的行在乡间土路上,此时已是深冬田间早已经收割完了,再无农人踪迹。走了一会就开始有人间烟火气,是一个市集。乡里间交易着各式各样的农副产品和家禽牲畜,更有猎户几家在兜售山货。

    钱康下了车和钱九还有顾学究带找人去采购货物,牛车就继续驶入镇内。所谓的镇其实是两排前店后院两层的砖木瓦房,有救了自己命的梁郎中医馆,让钱宝带话陈二郎脚店。还有那伍员外粮铺、李记炭薪档、福华油盐行、德天寿材等等涵盖衣食住行生老病死,生活的方方面面应有尽,只是常设的娱乐和文化业只有路过买艺卖大力丸的武打师傅和代写书信的老生。

    路过陈二郎脚店时,陈二郎居然站出门口对着牛车行礼。牛车不停向前,终于走到渡口,有几个拿着朴刀值守的乡兵。钱大娘子叫唤道:“小绾,去拿百钱与那些乡勇喝茶,免得卷帘察看惊着小郎君。”女仆听的车内主母吩咐,就拿了钱给钱宝送了过去。

    等钱康采买完货物,又见钱九去包了船,钱大娘子带着帷帽下车上船。钱绣再一次看到熟悉又陌生的西江河,江还是那条江,只是江对面没有水泥筑的河堤和高楼大厦。船家叫壮力收起石锚撑起船杆船缓缓驶入已经流了不息的西江水中,钱大娘子坐定在仓内,交待说要去看江水的钱绣不能太靠边之类注意安全的话。

    钱绣走到船头站在父亲和顾学究身后,目力所及皆是深绿。四里之外的江边黄色土堤后看不到现代称为城基的宋城墙,只是万绿中透出点点红来。想必是那作为军事瞭望台的披云楼了,此时肇庆府乃是岭南第一州府。西江水面有十几艘货运船只撑开了帆,天上飞着众多白鹤,这画面和钱绣心中的肇庆简直换成了一幅山水画。

    顾学究笑笑对钱绣说:“小郎君,有没诗意?”这么一问钱绣很是尴尬,开始搜肠刮肚的想吐出一句半句来。因为西江其实这时不叫西江,古时候西江一般是指长江中下游。钱绣知道西江此时不叫西江是因为曾经问过中学老师,为什么词牌名西江月叫西江月。只能尬笑摇头,算是敷衍过去了。

    渡过江去码头已经有人候着,扶着娘亲下了船,上了来接应的马车。一行人往肇庆府城而行,马车行了六七里便见到了府城的青砖。现代人见惯了石屎森林,再去看宋城墙只会觉得很矮小狭窄。当周围所有现代建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低矮土房、茅舍、木屋,高七八米的端城显得就显得非常巍峨了。

    马车入东城门时有厢军巡检,当然有女眷在车内就不算特别仔细了。进了城就是另外一番洞天了,人流不多但少有衣衫不整者。青石板铺的主干道两边栽种着清一色的松柏,主干直通城中心的肇庆府衙,因为徽宗御书肇庆府所以又称御书楼。道路两旁是一座座青砖院落,又有商贩摆摊叫卖各种商品。

    车稍稍再行了一段路,便停在一个院门前,一家三口下了车。钱康说了一声到家了,钱绣抬头一看发现这不就是一座普通四合院嘛,除了大门涂了朱漆没什么特别。反而是旁边有一座木楼,九、十米高,四面开窗边缘临街处飘出用红布做底黑字店招上书:钱员外甘露楼正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