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

    冬日阳光从枝叶的缝隙洒下，光影斑驳陆离。

    赵辛吉迷糊睁眼，见方辰在拍打自己的脸。

    “哎——别闹，我再睡一会儿！”

    “大冬天的又没事，真烦人！”

    耳边响起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赵辛吉疑惑，揉了揉眼睛，看到欧芷鹭那小娘皮在抿嘴偷笑。

    记忆返回。

    腾！

    他一个鲤鱼打挺，瞬间起身：“我晕过去了？”

    “是硕鼠的迷药，”方辰忍俊不禁：“我喊你两次，你都死赖着不起。”

    赵辛吉老脸一红，砸摸了一阵子，叹道：“鼠辈宵小，就会使阴招。那是什么迷香？我也是老江湖了，居然毫无察觉就中了招。”

    方辰抬头，看了一眼欧芷鹭：“欧姑娘说那叫醉仙香。”

    “醉仙香……”赵辛吉摇头晃脑：“没听说过。”

    欧芷鹭道：“那是宫中妖妃研制的迷香，在狐族中很流行。不知怎么被硕鼠偷学来了。”

    “欧姑娘真是博学！”赵辛吉干笑道。

    方辰从竹筒里掰扯出两块硕鼠肉，分别递给两人：“快吃，一会要赶路。”

    欧芷鹭望着掌心黑漆漆的硕鼠肉，柳眉弯弯，苦着脸咽下，接着取出葫芦，大口大口地喝水。

    经过刚才的事情，她忽然就对方辰产生了信赖感。

    在林家堡时，哥哥也会带给她硕鼠肉，说是大补之物，但都被她任性地拒绝。

    老鼠肉……谁家姑娘吃那玩意儿？

    但这也是她第一次失去哥哥的庇护，独自面对世事。

    无师自通。

    欧芷鹭直觉不能再由着自己性子来了。

    也是时候长大了。

    因此，她虽猜出这是鼠肉，内心也十分挣扎，但仍然狠心吞下。

    一股热量在胸腔荡开。

    欧芷鹭握紧手中的破甲弓，一眨不眨地盯着死去的五阶鼠人。

    林家堡总管已经剥掉鼠人衣服，在开膛破肚，寻找有用的材料。

    在动荡年代，普通衣物都是一笔不菲的财产，何况鼠人身上穿的锦衣华服。

    因此，众人习以为常，不觉得总管大人丢失颜面。

    赵辛吉大大咧咧，嘴里嚼着肉：“咱们要去哪儿？”

    “九村十八寨。刚才是孟鸠大人救了咱们，他要亲自去锅盖山对付硕鼠王。”

    赵辛吉点头：“黄泉堂出马，那就稳了。”

    方辰好奇看着林家堡总管：“总管大人在干什么？”

    赵辛吉：“在找精粹。”

    “那是什么？”方辰问道。

    赵辛吉：“我提起过，咱们武者修炼到武帅境界，要在皮肉骨血中，挑选一门专精修炼，突破至圆满，此为破境。皮肉骨血，一共四样，所以武者可以破境四次。”

    方辰：“对。据说咱们寨主破了三次，崇山谢氏的家主是破四次境的强者。”

    “异兽也类似，”赵辛吉说道：“三阶及以下的异兽，最有价值的就是他们的肉，对武者是大补之物。再往上，会根据异兽情况的不同，可以从尸体中找到精血、元骨、灵肉、妖皮。这些可是好东西，精血和灵肉可以吞服，能顶武者苦修好几年。元骨和妖皮更是制作兵器铠甲的特殊材料。一般都是有市无价，以物换物。”

    树林中，众人醒来后，一边拿出干粮和水补给，一边观看总管大人摸尸。

    方辰好奇，围上去观看。

    最终，总管大人从鼠人的右股骨中卸下一块骨头，婴儿拳头大小，呈菱形多面体，通体青白，似玉似冰似石，有淡蓝色光滑萦绕。

    “好了。这个五阶鼠人是孟鸠大人斩杀，此物我也会奉还给孟鸠大人。届时，山寨里会公示记录，欢迎大家监督。”

    众人忙道：“不敢怀疑总管大人。”

    ……

    九村十八寨，原本是秋芒山南麓的悠闲山村。

    他们在此建村千百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远离尘世繁华，过着宁静和谐的清苦生活。

    直到三十年前的某一天。

    山里的豺狼虎豹尽数外逃，形成兽潮。

    这群山民不明所以，预感有坏事发生，但又舍不得背井离乡。

    直到几天后，一群穿着铠甲的鼠人围住村落。

    山民们死的死，伤的伤，留下一群妇孺。

    从此，他们住在猪圈牛棚，与牲口杂居。

    那群鼠人却鸠占鹊巢，堂而皇之，入住山民们的民居。

    非但如此，山民们不仅要照顾庄稼和牲口，还要伺候鼠人的衣食住行。

    在九村十八寨。

    抬轿子的是山民，做轿子的是侏儒般的鼠人。

    住在厢房对镜梳妆的是鼠人；窝在猪圈，蓬头垢面的是山民。

    如此种种，倒反天罡。

    这一日，杏花村。

    柳四郎搀扶着怀孕的妻子，在猪圈角落的杂草堆躺下，那是两人的卧房。

    鼠人擅长制香。

    尤其是一种闻之就迷醉，令人意乱情迷的香。

    柳四郎已经四十岁了，他这个年纪，仍旧记得十岁前，村子原本的模样。

    是以，他不愿意生孩子。

    生下孩子后，又不能亲自抚养，往往是被鼠人抱去。

    有的是被吃了，有的是被统一饲养，自幼培训，养成伺候鼠人的忠仆。

    这是人族的屈辱。

    因此，柳四郎哪有心思生孩子。

    但鼠人的迷香太厉害了。

    不止对人有用，对猪牛羊都很管用。

    在它们眼中，人本就和牛羊无异。

    啪嗒！

    啪嗒！

    一头老母猪在拉屎。

    恶臭袭来。

    柳妻涕泪交加：“四郎，你杀了我吧！”

    柳四郎摇头：“我下不去手。再等等，兴许……”

    柳妻抹了一把眼泪：“四郎，那群鼠妖白天爱睡觉，行动不利索。咱们趁着日头烈，偷偷跑吧！跑出村子就好，跑不出被它们杀了吃了，也比现在好受。这日子，我过着觉得恶心！”

    柳四郎面色发苦，见妻子一脸决绝，便点头答应。

    两人听到屋子里鼠人的鼾声，蹑手蹑脚，贴着墙缝，从后门往外溜。

    一路畅通。

    临近村口时，突然冒出来一群少年少女，堵住前后路。

    他们手持木棍，气势汹汹地围住老两口。

    “老东西竟然偷跑，你们敢忤逆鼠仙人？”

    “打！”

    “打死他们！”

    说着，乱棍砸下。

    柳四郎护着妻子，身上挨了狠狠的几棍子。

    他见这群被鼠人养大又洗脑的兔崽子痛下杀手，悲痛欲绝。

    “什么狗屁的鼠仙人？那是鼠妖！”

    柳四郎怒骂。

    换来的是更猛烈的攻击。

    柳四郎吐出一口血，他见孩子群中，一个少年的眉眼酷似妻子，指着他说道：“吾儿，你是吾儿。你怎么能打你娘，你怎么敢打你娘？”

    见状，其他少男少女看向那少年。

    少年脸一红，像是遭受到极致的侮辱。

    左顾右看，寻到一个胳膊粗的木棍，就要朝柳四郎后脑勺砸去。

    “你敢侮辱鼠仙人，去死吧你！”

    柳四郎闭上眼睛，老泪纵横。

    呼哧——

    预料中的痛击没有如期而至。

    睁眼一看。

    持棍少年的肩胛骨插着一根竹箭，疼得面目扭曲，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

    “快通知鼠仙人，有敌来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