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花县，一处草棚。

    张汾和赵辛吉正在围炉煮酒。

    “你这次下山，就是为了参加攻打瓶山县？”张汾问道。

    “嘿，县尉老狗夺我发妻，昌盛武馆陷害我，此等深仇大恨，我日夜铭记于心，”赵辛吉大口喝酒：“这一次又是方兄弟带队，我怎能不去？”

    张汾嘘了一声：“慎言！那是方大人，不是方兄弟。”

    一句话，提醒了两人方辰目前的身份。

    赵辛吉不服气：“方大人不是无情无义之人，他今天出息了，定然也不会轻视咱们。我们要是太客气，方大人也会觉得生疏。这样不好！”

    张汾叹气：“我们只是武夫，方大人已经是顶尖武将了。”

    接着，两人一阵沉默。

    许久后，赵辛吉感慨道：“方大人简直是平步青云。就感觉，前一阵子，他还是你们田家村的九等仆从，我从林家堡出来，找他合作打猎异兽。下一刻，人家就成了黄泉堂的武将，率领一众武将，管辖芦花县。”

    张汾：“谁说不是呢……前段时间，我看方大人发布招募令，要招纳亲兵，我都没敢报名。”

    “方大人招募亲兵？”赵辛吉激动地站起身：“我怎么不知道？”

    “知道又如何？”张汾撇嘴：“你今儿个也见到了，天王之子都成了方大人的亲兵。咱们两个平庸武夫，哎……”

    赵辛吉不认可张汾的想法：“怎么不行？咱们和方大人也是过命的交情，一起在山洞坑杀谢家女，那机关术还是你教给方大人的哩！”

    “这——”张汾迟疑道：“不值一提。”

    赵辛吉摇头说道：“老张，你就是想的太多。咱们在方大人未发迹时，就关系交好。现在方大人招募亲兵，谁能比咱们俩更可信？”

    张汾犹疑：“可是，我武功低微，只是武夫——”

    两个人，不同的性格，在处理事情上便发生分歧。

    “哎，亲兵要做的事情很多的。”

    赵辛吉出身自瓶山县的武者世家，在武馆学习时，也偶尔参与镖局走镖，走南闯北，见识更广，说道：“咱们武艺低，不去负责冲锋陷阵即可。你我可以协助方大人管理芦花县，可以当作忠心可靠的耳目。再说了，天王之子又怎样？还不是没有方大人厉害。既然方大人那么厉害了，亲兵的武艺就不那么重要了吧！”

    张汾被说动了。

    赵辛吉摊手：“我不管，反正我明天就去报名。我给你也报上。”

    两人正说着。

    门外忽然想起哐当声。

    两人面面相觑。

    赵辛吉道：“请进。”

    草棚的破旧草帘掀开，进来一个光头武师。

    “两位可是赵辛吉和张汾？”

    “是，你是？”张汾问道。

    李老五憨厚笑道：“你们叫我老五就行，我是方大人的亲兵。方大人说了，请你们明早叙旧，若是方便，想邀请两位故人加入亲兵队。”

    张汾一怔，心中有一股暖流涌动。

    赵辛吉大笑：“老张，我就说吧，方大人是个念旧情的！”

    ……

    黄龙寨，枯木镇。

    一座竹楼内。

    方辰盘腿坐在茶桌前，听陈秀秀俯身痛哭。

    这个在深宫长大的女子，含蓄内敛，时刻都保持着体面的仪容。

    当得知宁雪松困在鱼妖洞穴时，她没有哭闹，只是每日遥望千流河，诵经念佛，默默祈福。

    两人在死寂的皇陵中结识、相知，当陈秀秀要被执行陪葬时，宁雪松带着她逃出皇陵，一路向南，来到秋芒山，再相爱、相伴。

    陈秀秀深知，离开宁雪松，自己的人生也会失去意义。

    听到噩耗后，她平静地在生活，平静地在等待。

    但得知宁雪松脱困后，陈秀秀反而浑身松懈，将紧绷的神经舒展，大大方方地失声痛哭，缓解这几天的压力。

    方辰到厨房烧水，用陶瓷盘子端着热毛巾走出来，放在桌边。

    陈秀秀哭了又擦，擦了又哭。

    她红肿着双眼，哽咽道：“雪松不爱和人来往，孤僻倔强。但只有我懂他。他原先不是这样的性子。在皇陵里，他就比别的太监聪明。那些侍卫练武时，雪松看几遍就学会了，到处找人单挑，也是个活跃跳脱的性格。我们逃出皇陵后，在黄龙寨扎根。

    这里的人心虽善，但免不了闲言碎语。听到几次议论后，雪松慢慢就心冷了。

    别人嫉妒他武功进步的快，说一些难听的话，用出身讽刺雪松。

    但在我看来，雪松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单枪匹马，救我出皇陵，千里护送至此。这怎么算不得男人？男人，非得要那肮脏物事来证明吗？”

    方辰听得动容。

    他能从陈秀秀的劫后余生中，感受到她对宁雪松的依赖，以及纯粹的炙热的爱意。

    在妖武乱世中，这一对情侣颇具传奇色彩。

    “宁大人虽是残缺之身，但得一知心伴侣，未尝不是因祸得福。”

    方辰暗暗想到。

    约莫深夜，竹楼外响起了敲门声。

    陈秀秀嗖的一下起身。

    几乎是撞开门。

    门外，宁雪松一身寒气，罕见地露出微笑。

    孟鸠在旁边站着。

    陈秀秀扑在宁雪松怀里，又哭又笑，泪如雨下。

    见状，方辰很识相地和孟鸠离开。

    两人踩着厚厚的积雪。

    “孟大人，有收获吗？”方辰问道。

    “杀了王家的一个武帅，谢家的七个武将，”孟鸠笑道。

    夜深露重。

    方辰便简要提及不死天王的征调令。

    孟鸠颔首：“你尽管去，我在后方替你扫平障碍。”

    方辰不太放心，说道：“孟大人，如今鱼妖洞穴炸开坍塌，恐怕幻梦妖姬也苏醒了。我不在的时间，能否恳请宁大人为我守护芦花县？”

    芦苇荡严格来讲也算是千流河的支流，曾经就被鱼妖占领。

    孟鸠作为黄泉堂真正的主事人，日常忙起来脚不沾地。

    也只有宁雪松，有时间，有资格，来守护芦苇荡。

    孟鸠摆手：“你下山吧，我明日会捎话给师弟。”

    “你这小子，区区武将，还挺会使唤我们师兄弟两个。”

    孟鸠觉察到异样，回头笑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