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俞思淼准时醒了过来。

    他已经习惯失眠了，就算像今天这样睡的很熟也会在半夜醒过来。

    一楼隐隐传来俞涟的鼾声。俞思淼小心的踩着楼梯上了三楼，打开那个木门，熟悉的味道向他扑来。

    他坐在围栏边缘，头抵着围栏，静静地听着大海涨潮的声音。

    以前的他很想来看看大海，来南方，感受冬天只穿单衣的感觉。但是离开了那里，还是感觉有点空荡荡的。

    老张总希望他能融进集体生活，但是俞思淼是真的没法跟那些人打交道。也不是没有试过跟他们聊天，但是聊天的内容让俞思淼坐立难安。

    太无聊了，而且很无趣。

    无聊还有办法可以解决，但是无趣就真没办法了。

    之前俞涟有调侃过俞思淼是属刺猬的，哪像属兔子那样可爱，虽然长得确实漂亮，但是性格真没那么漂亮。

    俞思淼只记得自己一直以来都很擅长把别人拒之以外，因为害怕自己那种阴晴不定的脾气随时会伤了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遗传了姜丹。

    想到姜丹，俞思淼的脑子短路了半秒钟，头埋到了膝盖里面。

    对啊姜丹，她知不知道自己跟俞涟搬了家？应该不知道吧，俞涟那个脾气应该也不会告诉她。

    坐了一会俞思淼才感觉到晚上比白天有点冷，但是也懒得回房间拿衣服再过来。吹就吹会吧，总不可能感冒吧。

    俞思淼以为在这个安静的小镇上面只有他会失眠，但是他看见了远处的大海沙滩上，有一闪一闪的亮光。他眯起眼睛看，大致能看清是烟火的光，有人在半夜三四点的海边放烟火。

    太诡异了，诡异的让俞思淼感觉冷飕飕的。

    谁会半夜三点放烟火？

    一阵恐怖片的视角让俞思淼打冷颤。

    但是他倒是没有赶紧回屋，无神论者当然很好奇会是谁。

    放了三四支烟火棒，那个人才慢慢站起来，又点燃了一支。

    燃烧的烟火在短时间照亮了那个人的侧脸。

    红色的发绳若隐若现。

    好像在很久的回忆里面也有绑着红色发绳的男孩，好像也住海边。俞思淼记得自己一直想来海边的原因好像就是想找那个男孩。

    但是男孩的脸在自己脑海里面已经模糊了，唯独记得的只有红色发绳和海边。

    俞思淼看清楚了，是夏浔。

    但是不像是能自来熟到才认识不久的别人家聊天的夏浔。

    耸拉着脑袋盯着手中的烟火发呆，放完了烟火又蹲了下来，好像叹了口气。

    夏浔蹲了很长时间，也没有再点燃烟火，就安静地蹲着。俞思淼也没有离开，就安静地看着夏浔。

    今天晚上俞思淼确实很看不惯夏浔，自来熟的让他反感。

    现在的夏浔让俞思淼感觉跟他的距离没有很遥远。起码在之前他没见过有跟他一样凌晨失眠然后到处瞎转的。

    俞思淼被海风吹的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站了起来。夏浔还是保持着原姿势蹲着。

    不想过多干预别人的事情，再这样偷窥下去就不礼貌了。

    俞思淼很小心地关上木门，虽然没有离的那么近，但是这块很空旷，说不定能听得见，那就跳进厦门的海也洗不清自己偷窥别人的事实。

    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天蒙蒙亮才迷迷糊糊睡着。没几个小时醒来后俞思淼就感觉自己遭报应了。

    嗓子痛得要死，俞思淼知道这个是感冒的前兆。别人感冒前头疼脑热鼻子堵，他感冒前嗓子疼。

    “淼哥，我们领书去。”俞涟敲了敲俞思淼的房门，俞思淼刚艰难地发出了“h”的音节就被剧痛疼地说不出来话。

    “淼哥？”俞涟进来看见俞思淼半张着嘴痛苦的表情，就知道他感冒了。

    “嗓子哑了？你昨天晚上是不是睡不着去三楼吹风了？”俞涟压下声音说话时极其严肃。

    俞思淼在这种时候清楚的知道理亏，点了点头表示知道错了，俞涟才脸色有好转。

    “我带你去诊所看看，妈的现在什么药都没带，也没想到你来这里还能感冒，之前在那边都没怎么感冒过。”俞涟像机关枪一样唠叨，把做好的早餐端进来，催促俞思淼赶紧洗漱穿衣服。

    在之前的学校，俞思淼常常赶不上早自习就是因为起床气持续的时间有点长。

    虽然如此，俞思淼会在课间或者自习课的时候把早自习的单词和课文在英语老师那里过一通，因此老张也没有什么很大的意见，

    但是在放学的时候还是会苦口婆心地说一句，别复习太晚，早点休息，明天争取不迟到。

    嗓子的疼是那种无法忽视的疼，吞个口水都能疼的要死不活的。更何况今天早上俞涟好不容易煎了个完美的溏心蛋，但是俞思淼一点都吃不下去，喝了小半碗白粥，慢吞吞地跟着俞涟出了门。

    俞涟车上的导航是真的不靠谱，开了半个小时到的诊所才发现就在自家房子的后面。

    “你好，”俞涟拉开门帘，里屋穿着白色大褂的老头从二楼走了下来。

    “不好意思，我家孩子昨儿吹风吹的有点感冒，看您这儿能不能给他打点点滴。他不喜欢喝药。”俞涟一脸无奈的表情。

    在他的意识里，跟俞思淼在一起生活时这孩子就很讨厌喝药。宁愿打针也死都不喝药。胶囊颗粒药片什么都不行，就算买小朋友喝的水果味冲剂俞思淼也表示抗拒。

    老头点了点头，从放着一堆药品的柜子里面拿出个压舌棍。“来，张嘴，啊—-”

    “啊—-”

    “扁桃体有点发炎，打个消炎的水，再打个感冒的就行了。”老头从药柜里面拿出几瓶药水，和一些准备用品。

    俞思淼乖乖地戴着口罩，坐在椅子上。

    止血带绑住俞思淼的小臂，老头拍了拍俞思淼手背，有点犹豫不决。

    “女娃娃血管很细啊。”

    ….女娃娃？

    俞思淼有点震惊地抬起头看着老头，这时老头已经将针头插了进去，娴熟地用胶布贴贴好了针头。

    “老伯，这是个男娃娃。”俞涟笑得停不下来。

    俞思淼从小经常被认成留短发女孩子。晒不黑的皮肤，柔顺的头发，眨眼时睫毛一搭一搭的，平时也不爱说话，以为是女孩子所以比较文静。

    但是只有俞涟才知道这小子说起话来嘴不饶人，打起架来疯得要死，是个不要命的种。

    闷和乖巧只是他平时的表象而已。

    “你坐着打哈，我去学校给你领书办手续，再去买点菜回来。”俞涟摸了摸俞思淼的头，就放心地出了诊所。

    老头带上老花眼镜，手机里面视频的声音放的很大，俞思淼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把耳机的声音放得更大。

    “阿公，你又把手机声音开这么大。”门帘被掀开，手机的视频声戛然而止。

    俞思淼抬起了头，正好跟门口的夏浔四目相对。

    “……..”

    也不知道是该说小镇太小了还是自己又碰到了这种狗血的剧情，俞思淼已经头脑风暴出了一系列小说剧情发展。

    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夏浔略过他，将保温盒放在老头面前。

    “阿麼让你多吃点，别又把青菜都挑出来。”夏浔仔细把饭菜打开摆在老头面前，将筷子擦干净递给了老头。

    老头点点头，嘴里还念叨着老婆子啰嗦得很。

    “他怎么回事？”夏浔朝俞思淼抬了抬下巴，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但是俞思淼心里震了一下。

    因为半夜偷窥别人而被海风冻感冒了。

    太扯淡了。

    “小感冒。”老头慢悠悠地回了句，专心地啃着排骨。

    夏浔撇了眼俞思淼，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面。

    “你看见了？”

    这个音量只有俞思淼和夏浔两个人能听见

    “没。”

    “喷嚏会有回声。”夏浔慢悠悠地打开了手机里面的视频看了起来。

    喷嚏声….我他妈的就说这回音很大吧操！！

    “….你..”

    “你为什么大晚上在那看？”

    没等俞思淼说完，夏浔先开口他想说的话。“你也想问这个吧，比如我为什么大晚上蹲那。”

    “嗯，为什么？”

    夏浔顿了顿，先斩后奏？不是我先问的吗？

    “你先回答我我再说。”

    “失眠。”俞思淼没有犹豫地回答。

    “……”这个回答夏浔给满分，略过了问题主旨，强调客观因素略去了主观情绪。

    “我也失眠。”

    “真不幸。”

    “彼此彼此。”

    两个人无趣的对话在老头打嗝的声音中结束。夏浔收拾着饭盒，出去前停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但是又憋了回去。

    俞思淼看着夏浔离开的背影，反复斟酌着刚刚自己的回答是否妥当并且是否有占上风。

    老头看俞思淼第一瓶打完了，过来换药水。

    “娃娃，你跟我屋娃娃认识噢，我屋娃娃多好性地（方言，好脾气），你们好好玩啊..”

    俞思淼点点头，虽然没有听得很懂，但是尊老爱幼的礼节还是要懂，便一直嗯嗯啊好的回答。

    在老头单方面唠嗑下药水打完了。俞思淼起来活动活动身子，便给俞涟打电话。

    “喂淼哥，我车停在门口，你出来吧。”

    俞思淼挂了电话，向老头轻轻鞠了个躬，离开了诊所。

    老头在门口看着俞思淼离开的背影，不断点点头。

    “嗓子好点吗？”

    “好点了。”

    “明天后天再过来打两针就行了，对了，你的书我给你放后面了，你翻着看看，是不是跟你们教材不太一样。”

    俞思淼翻了翻数学书，差的不是很多，就是感觉习题像是少一点，也没有那边那么难。看来还是得老张给自己点辅助资料。

    “淼哥，明天就得去学校了，你晚上把东西收一下。”俞涟挠了挠头，注意着后视镜里的俞思淼有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好在蛮平静的，轻轻点了点头继续向着窗外发呆。

    其实俞涟有点担心俞思淼会跟之前一样和老师不对付。俞思淼倒不是说很调皮，只是有的时候自己想法太有个性，常常让老师下不了台。加上那说不出来好话的嘴，带他的班主任都走了，就算俞思淼成绩很好，老师也难得受这个孩子的脾气。

    老张算是个奇迹了，又有耐心又是个乐观的人，俞思淼还蛮吃他这套。若没遇到老张这样的老师，俞涟已经做好了给俞思淼请一对一家教的准备了。

    但是这笔费用不低啊…要以前俞涟二话不说就答应，就现在的经济怕是有点困难。

    俞涟轻声叹了口气，还是看看明天情况怎么样吧。

    俞思淼感觉到了这声叹气，他脸上有着一瞬间的自责，但是也就一秒钟就恢复了原本的表情。

    晚上的时间过得很快，俞涟吃完了饭就泡在电脑面前敲敲打打。俞思淼主动地洗完了碗，照常去洗澡然后回房间收东西。

    书，笔记本，还有俞涟给自己买的一套文具以及新书包。

    其实俞思淼一直都感觉跟俞涟才是一家人，比之前那个生理上是他亲妈的女人还像一家人。

    离那个女人发的最后一次消息已经是去年过年的时候，今年还没有发过消息。

    他只记得去年那个女人给他带了很多礼物，他最喜欢的是一个很酷的自行车。拽上天的酷。但是他只要了一个小小的挂饰，是女人从XZ买的小玩意。

    他也怕俞涟会多想。

    “….我真善解人意。”俞思淼自信地点点头，冷不丁冒出这句话，反应过来的时候才感觉到好羞耻。

    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俞思淼跳下床翻了翻书包，拿出了一张相片，上面拍的是大海。

    这张相片一直被俞思淼好好保存着，是自己小时候为数不多很快乐的时候。自己之前问过俞涟，还记不记得隔壁病床那个男孩，绑着红色发绳的，从大海的故乡来的，但是俞涟没什么印象，这也不奇怪，他当时工作忙的很少来看自己。

    俞思淼把照片重新放到了书包里，然后跳上了床，开始了每天一次的虔诚祈祷，希望自己能睡个好觉。

    按照道理说这个年龄的孩子没有睡不着的，但是俞思淼很幸运地成为了那一个。到底为什么睡不着他自己也不清楚，只知道很难踏实地入眠，就算睡着了也很容易醒。

    俞思淼闭上了眼睛，平稳地呼吸，希望今天能睡得踏实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