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尘听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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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不开玩笑

    此时的陆剑童重新返回了那家茶楼,在方医师所在包厢的隔壁要了一壶茶,默默的倒了一杯,但并未饮用。

    隔壁寂静无声,如果不是陆剑童有神识可以时不时探听,都要怀疑隔壁人已经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隔壁有开门关门的声音,接下来就是隐隐约约有说话声,听不分明,他神识展开,隐隐约约的低语顿时清晰起来,如在耳边。

    “寒暄的话不用说了,巡捕司那边还有公事,有何要紧事直说罢”。

    “司主可曾听闻今日老夫回生堂的事?”

    “哦,何事?”

    “不是司主安排的?司主可要明白,如今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方老弟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可否给为兄分解分解”。

    “那毒物不是司主才有吗,为何今日出现在老朽的回生堂,司主如何解释”。

    “你是说......”

    “正是”。

    一阵沉默后。

    “当年那朵也是本官意外得来的,后来也着人探寻,再无所得,再者我们合作还未完成,本官有何理由去做如你所说之事”。

    “那就怪了”。

    “方老弟先将事情稳住,切勿声张,本官也会安排力量去查一查,此事还需谨慎对待”。

    “老朽心中有数”。

    “好,那方老弟先回去,待有消息了本官定会知会你”。

    “如此,那便告辞了”。

    有开门声响起,隔壁二人一前一后离开。

    数息后,陆剑童也结账离开,满满的一杯茶已经凉了。

    方益忧心忡忡的走在城内的街道,心中还在思考着刚才的秘议时王庸所说的话,如果不是他做的,那会是谁,会是巧合吗,想起朵黑漆漆的莲花,暗自摇头,那等奇诡之物何等罕见,怎么会恰巧遇到两次。

    如果是他做的,那又有何目的,自己出问题,他也休想好过,况且如他所说,那件事还没做完,心中如一团乱麻,理不清头绪。

    脚步不停,遵着本能往回走,当穿过一个巷子时,骤然眼前一黑,再无知觉。

    身后的陆剑童单手面无表情的扶着方医师,另一只手在微微一抬,方医师打理的一丝不苟的发髻散落下来,变成了披头散发的模样,花白的头发遮住了脸庞。

    陆剑童用灵气支撑着方医师发软的身体,单手搀扶的样子平静离开无人巷子,偏离了方医师回家路线。

    一路专走无人巷子,神识提前探路,兜兜转转天黑时才回到租住的院子,走进院子,改为单手提着人,身形闪动间,来到院中废弃的花圃里一土堆旁边,揭开一面石板,露出他专门挖掘的粗糙地窖,将提着放了下去。

    看了看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看不到一丝亮光,隐隐有雨点落在脸上,花圃不远处的一株桃树的花瓣随风飞舞,前几日开的正艳的桃花,眨眼被吹的七零八落,或许早春的第一场春雨今夜就要下了。

    陆剑童身形闪动,上了屋顶,在漆黑如墨的夜色里朝着四周打量了一番,确认没有异常之后,闪身进了地窖,厚厚的石板重重的盖上。

    漆黑的小院里再无一丝声响。

    地窖下面,突然燃起一丝火苗,一支蜡烛点燃,照亮不大的地窖,一块石头,一把漆黑带鞘的剑插在土里,一卷麻绳,一支毛笔,几页纸,再也没有其他。

    陆剑童将蜡烛后半截直接插进旁边的土墙上,蜡烛斜着伸出半截,小小火焰跳动几下,慢慢稳定下来了。

    拔出带鞘的长剑,带着剑鞘一端的泥土一起在方医师的脸上拍打了几下,泥土脱落,鞘尖的包铜在方医师的脸上发出“啪啪”的声音。

    方医师眼皮颤了颤,微微睁开一条缝隙,口中发出一丝“唔”无异议的音节,慢慢抬起手摸了摸后脑勺,随后眼睛瞬间睁开,又被半空中靠墙的烛光刺的眯起来。

    “醒了么”。

    黑暗中一声平静的声音响起,惊的方医师一颤,定了定神,往烛火后面看去,隐约看到一个轮廓,一个中等身材的人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什么。

    方医师挣扎着坐起来,脸上的泥渣顺着脸往下掉,他用手摸了摸脸,没有说话。

    黑暗中的人也没有急着说话,光影闪动间只见那人慢慢蹲下,撩起他的衣袍下摆将手上物件仔细的擦起来,他这才看清楚眼前的人,穿着一身分不清颜色短打的年轻男子,看起来尚未及冠。

    他手上正在擦拭的是一柄未出鞘长剑的鞘尖,阴影里那张脸色略显稚嫩却过分平静,甚至在这狭小的空间内显得几分诡异。

    方医师看了看周围,不定的心神往下沉去,预估今日恐难善了,却又抱着一丝侥幸问道:

    “这位小哥,此乃何方?老朽为何来此?”

    平静的声音响起:

    “请方神医来是有一些问题想要问问方老先生,如果先生准备好了,在下就要开始问了?”

    方医师从平静的声音中听不出一丝戾气,但莫名的有些毛骨悚然,对方没有回答自己问题,对自己也不求财,就想问一些问题,求生的欲望驱使着他艰难的想办法脱身:

    “老朽乃东侯府上供奉,小哥如此做法,恐有不妥,但老朽痴长小哥一些年岁,若有疑惑,不若细细道来,老朽知无不言”。

    对他侯府的身份没有丝毫反应。

    “很好,第一个问题,老先生是为王司主效命吗?”

    第一个问题就让方医师措手不及,心神震动,如此秘密竟然被外人问到,这次是真难善了了。

    借着着低头的瞬间,透过散乱的发间看到手边的麻绳,眼神一凝,不动声色的回答:

    “老朽就食于侯府,怎会另效命他人,只是受侯府之命有些往来罢了。”

    听到这样的回答,陆剑童微微一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地上的老者突然抓着一把泥土扬了过来,紧跟着手持麻绳猛的要站起来。

    陆剑童没理会撒过来的湿土,骤然往前踏一步,闪电般递出手中带鞘的长剑,包铜的尖端点在老者撑在地上的手臂上,伴随着轻微的咯噔声响起,老者滚落在地上,先是在地上愣了一息,然后神色逐渐抽搐,变得狰狞,野兽一般的嘶吼夹杂着吸气的声音响起。

    “虽然你体质调理的还可以,比普通人好一些,但你打不过我的”,平静的声音响起,没有责怪,没有愤怒。

    过了片刻,狭小空间内嘶吼声小了不少,变得断断续续,老者的颤抖的声音响起:

    “阁下究竟是谁,是侯府的人?”。

    陆剑童用剑鞘拨开他虚扶着的手,看了看已经明显反方向折断肘关节,有些迟疑的说道:

    “神医是在问在下吗?还是不肯好好回答吗?”。

    话音未落,只见暗室闪过一道银光,然后才是利剑归鞘的声音响起,出鞘声音更快已经和归鞘的声音重叠,所以老者只勉强听到一声短促的剑和剑鞘的摩擦声响。

    烛火微微动了一下,方医师看着眼前的冷峻少年已经退到三尺之外,疼痛已经让她的思维有些混乱,心中还算计下一句话如何说,接着便感觉脸上有些痒,伸出能抬起来的另一只手摸了一下,湿漉漉的,拿下来放在眼前看了一眼。

    暗红色浸染四指,是血,接着便是钻心的疼痛传来,脸上有东西掉下来摔在眼睛不远处,由于身体如虾一般弓着侧躺着,一眼便看到了掉在地上的是自己的耳朵。

    剧烈的疼痛让他感觉像是半个脑袋被锯开,疼痛引起呕吐伴随而来,厮嚎声加上干呕声充满了狭小的地窖。

    陆剑童平静的看着,难闻的气味,扭曲的面庞,铁锈一般的味道,又是嚎叫又是猛吸气的声音没有影响他分毫,他的眼神略微飘忽。

    想起自己以前也是任人宰割的牲口一般被随意残杀,没有征兆,没有怜悯,一村的人先杀完青壮的,再杀老的,最后慢慢玩弄女人和孩子,再想起五年前惨事,已经越来越平淡,因为仇——已经报了。

    等到眼前方医师逐渐沉寂,只余粗重喘息声,他才微微回神。

    将燃烧了一截的蜡烛往外拔了一点,然后拿起地上的毛笔,走上前在地上方神医脸上蘸了一点血,回身在地上的石头上铺开纸页。

    严肃的对着神色扭曲的神医说道:“不开玩笑,事不过三,最后一次机会,我问,你答,你答不好,你死,你正妻所出的方益一家七口,包括小妾所出的次子一家四口,你老妻共十二口人与你陪葬,他们会因你而死”。

    严肃又平静的话让方医师感觉自己遇到了不可理喻的疯子,感觉那恶魔一般的声音压垮了他的一生的骄傲和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