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渡河
四人在货车旁围成一圈,重新商量对策。
柳铭毫不犹豫的提议在村子附近待命,阻拦妖族捕食,为了不扩大矛盾洛言选择了沉默,只能马丁站出来反对:“回村子不现实,如果被发现会引起骚乱,反而可能造成更大伤亡。”
洛言抱着马丁的电脑继续寻找着蛛丝马迹,而夏音则依旧保持沉默。
“偷偷回去,不回去的话我们根本抓不到那只妖族。”柳铭依旧坚持,他没好气的瞅了眼洛言:“拜某人所赐我们在村民眼里就是一群亡命徒了。”
洛言开枪的行为属实有些偏激,马丁甚至已经接到了联络,村民甚至报了警,只是研究所同为国家机构,将此事勉强压下,只说那是仿制枪械。
但若是他在露面,少不了被当做危险人物扭送派出所。
洛言面无表情的回击道:“说起来,最初不知道是谁在村子里装作道士招摇撞骗,最终暴露。”
见此情景,马丁立刻叫停:“行了,你们俩有完没完?”
洛言一脸无辜的看向马丁,似乎在说‘是他先动嘴的’,马丁算是明白了,论投降他天赋异禀,但论绿茶,绝对是洛言更胜一筹。
“先回去一趟吧,在附近偷摸瞅瞅,反正现在也没事做。”洛言合上了电脑,还给了马丁。
听到洛言退让,柳铭的情绪显然好了很多。
马丁顿时咬牙切齿,他觉得洛言绝对是故意使坏,明明知道怎样调和矛盾,刚才就非得和柳铭对着挑事。
果然是绿茶,装了无辜,还要蔫坏损全占。
四人武装好,将货车停在一旁,重新向村子的方向走去。
走在路上,洛言却感觉到空气异常的闷热,忽然他感觉身后被人一拉。他回过头,却看到夏音越过他,紧握刀柄,一脸警戒的看向周围。
“有妖族,而且很近!”夏音仔细的扫视着周围,同时发出警告,一时间四人如临大敌。
前方忽然出现一个人影,淡淡的月光下依稀可见蓝白相间的道袍,道袍敞开的地方可以看到健硕的肌肉,而他赤着脚走在路上。
“你们人类真是奇怪。变成人类以后,忽然觉得我也应该穿一件衣服。”那人自顾自的说着,像是沉默许久,无人分享自己的看法,今日终于可以诉说一番。
柳铭有些急躁,他注意到道袍染血,而血腥味儿久久不散。
“别这么着急嘛。”青年拍了拍道袍,似乎觉得衣服上染上了灰尘,抑或只是模仿人们的动作。
道人的笑容灿烂,像极了良善之人,可眼神之中,却充满了看向猎物的残忍和悲悯。
红色的雾状物从他左手中溢出,旋转交合,化为一把剧烈燃烧的长剑,剑身摇曳不停的火苗不停的向外侵染,像是在灼烧所遇见的一切。
在道人手中凝出炎剑那一瞬间,夏音便已拔刀出鞘,即便她已使出最快的一斩,却仍旧被炎剑挡下。
剑身火焰不停的肆虐,似乎要熔掉面前的妖刀,却没有对妖刀造成一丝一毫的损伤,只是火光让刀身上的一条条裂痕更加分明可见。
夏音不断地从各个位置发出斩击,青年却从容不迫的用炎剑格挡着,脸上挂着游刃有余的笑容。
柳铭金属棍前戳,青年躲开,柳铭棍势一变从上劈下不停的发出追击,压迫着青年的防御。
黑色妖刀不停的斩击而下,夏音没有收住刀势一刀斩在柳铭的金属棍上将其弹开,她前逼一步发出更快的斩击,被打断的柳铭则是一脸郁闷,显然他们俩人默契不足,配合不来。
道人依旧显得很轻松:“这还是我第一次和异能者交手,不错的经验。”
此时,周围响起枪声,马丁知晓对方是妖族,自然不必留手。
青年却早就注意到周围鬼鬼祟祟的人影,他手中剑势加快,炎剑在四人眼前留下红色残影,随着两声清脆的碰撞声,弹头被高温熔出一个口子,在月光照射下里面的小粒晶体反射出些许光芒,而残缺的弹头被击飞弹到地上。
不比柳铭用异能凝聚出的武器,以及夏音的妖刀,妖晶子弹的主体仍旧是金属,故而十分容易被高温熔断。
此时夏音与柳铭同时进攻,却不经意的阻碍了对方的动作,道人抓住二人蹩脚配合的破绽,跳出了攻击范围,不满的看着自己的身体:“果然,人类的身体很弱小...”
他忽然露出笑容,一脸玩味的说道:“要不要谈谈?”
“谈什么?”马丁一头雾水,却依旧保持十足的警惕。
“你们就此离开,我不杀你们,如何?”道人说。
洛言拉住有些冲动的柳铭,眯起眼睛问道:“为什么?”
“因为这个村子是我的...猎物!”青年脸上挂着讥讽,。
回答他的是来自柳铭与马丁两颗子弹,却被他轻描淡写的化解。
“好了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了,再玩下去就没意思了,那么我们就....隔日后再见!”道人用蔑视的眼神扫过面前的四人。
他舔了舔嘴唇,又说道:“刚好,我的朋友似乎也想再见见你们...”
“谁?”洛言问。
道人笑而不语。
“火鼠?”洛言追问。
“啪啪。”道人以鼓掌称赞代替回答,随后忽然转身离开,身影之迅速,让众人望而生畏。
马丁转身拦住了准备追击的柳铭和夏音,三阶在妖族中是一个分水岭,他无法准确评估面前道人的实力。
洛言走上前去,捡起了落在一旁的弹头,弹头被熔出一个完美弧度的曲面,露出一粒粒微小的晶石碎块,依旧保持着不规则的形状,不像金属一样被高温所熔化。
洛言还是第一次仔细端详所谓的‘妖晶碎块’,他沉默不语,像是在思考问题,他尝试着将自己带入刚刚的妖族道人,试图剖析他一切行为的缘由。
身后忽然响起争执之声,而洛言此时却保持沉默,冷眼相看,他大概能猜到其他三人的想法。
三人的意见出奇的一致,他们作为异能者,此时必须要有所行动,区别在于,柳铭倾向于正面决战,而马丁试图先疏散村民,而最大的难题,更是在于如何同时面对火鼠与一只本体未知的三阶妖族。
这是洛言不说话的原因,因为他是个悲观主义者,现在满脑子想着开摆跑路,他又怕惹起众怒,所以决定重拾伪装的习惯,只是小心试探:
“若那道人能动员火鼠,想必也可以控制鼠群,若是鼠潮从另外两方来临,那么我们可不只是腹背受敌,而是四面楚歌。”
洛言神色平静,低下眼眉看向地面,他试图展示最糟糕的情况,来看看是否能动摇军心。
他一贯是这样,总觉得自己是对的,喜欢偷偷的使些手段,带着别人的节奏走。
“而且我们无法动员村民离开,即便可以由研究所协调警方出面配合,也会引起恐慌,若是刺激了那妖族,会造成更多牺牲。”
洛言又反驳了马丁的说法,他这种人,就喜欢否定别人,再看人露出一副败犬的模样,不得不妥协于他的想法。
不论是喜欢推理预测还是耍写小聪明手段,他的本质上,都是在享受掌控所带来的安心感,同时,也会对有超出掌控的事情敬而远之。
“那你有什么办法?”柳铭问道,他尝试着与洛言目光对视,可却发现洛言的视线游离,根本没有焦点。
柳铭是个很单纯的人,他不会去想什么受制于人,也不会在乎自己的面子,他问洛言,就只是纯粹的想要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
洛言当然想到了,他喜欢算计别人,也喜欢算计自己人,当他否定了别人后,总要给出一个比对方妥协的方案,不然,还不如不说话。
此时,洛言知道,按照自己的本心,是想直接跑路的,毕竟如果无法阻止三阶妖族,那么只是白搭上他们的性命罢了,但他审视了下这个答案,觉得太过冷血,他人未必会接受。
既然如此,那就给他们找点事儿做。
“先做力所能及之事,我们先迎战火鼠,集中力量击破,之后再驱车拦截那道人。”
洛言如此说道,这是他精心挑选的说辞,也是最理智的答案,他们先拿下能力之内的火鼠,之后再去挑战三阶妖族。
这里面藏了洛言自己的小心思,他若是消极怠工,四人正面对战火鼠,也不会如那次埋伏一样顺利,相比也是一场鏖战,等打完了,没准道人那边也结束了,即便赶得及,那时候他们杀死火鼠,自己的状态也必然受损,士气低落下,众人也更容易放弃。
而且从道理上讲,他们杀死火鼠,也能驱散其他方向的鼠潮,最大程度上减少牺牲,也算尽到力所能及的责任,更容易摆脱道德谴责。
洛言的想法近乎完美,他能跳出所有主观上的情感,甚至冷眼审视自己内心的道德,但这个行为本身,却已展露出极致的冷漠和理智。
他甚至审视和计算其他三人的想法,找出他们最能接受的答案,从而将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中。
这一瞬间,气氛变得压抑而凝重。
在正确性上,没人能质疑洛言的提议,可在情感方面,却也被洛言纳入了计算之中。
残酷,理智,却又无能为力,马丁有一种错觉,似乎洛言就是现实本身,把赤裸裸血淋淋的真相摆在所有人面前。
可此时压抑的气氛中,洛言的心中却升起一丝得意,他看棋局如自己想象中进行,而棋子各就其位,便会感觉到满足。
见其他三人无言以对,洛言如释重负,他来到货车中,给自己泡了杯奶粉,放在火上加热,想缓解下自己紧张的心情。
众人无言,只是自顾自的准备,唯一的共识,或许就是今夜很冷,夏音也捧着一壶热水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洛言见柳铭走来,似乎有什么话要对他说,他便抬起头,有些倨傲和好奇的与柳铭对视,看看他有何高见。
柳铭欲言又止,眼色阴晴不定,洛言本以为他和智商划清界限,大喊着什么道德和人性来反驳,可最终出乎意料,柳铭只是小声发问:“你觉得...这世界上的事情...都要是正确的吗?”
洛言愣住,他能从柳铭的眼神中看出,柳铭并非是在辩驳,而是真的因为疑惑而陷入思考。
洛言心知肚明,正确...往往与残酷形影不离。
他没有回答,只是专心的喝着他的热牛奶,他觉得安慰柳铭是事后的事情,这时应该维持冷暴力,若是松了口,便会给自己召来灾难。
一夜过去,四人各自无眠,只有到了深夜,才陆续有人疲惫的睡去,为将来的战斗保证状态。
洛言醒来的最迟,被马丁和夏音吵闹的声音叫醒,他揉了揉眼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见两人如热锅上的蚂蚁来回乱窜。
他忽然猛地坐起身来,一个激灵,心中暗道不妙。
果不其然,无论何处,都再也寻不到柳铭的踪迹,他只是留下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他的计划。
他要去独自拦截妖族道人,要马丁三人解决完火鼠之后,再前去支援。
洛言只觉得顿时天旋地转,他自觉的掌控了局势,想要按照剧本导演一场尽力却必败的棋局,却没有想到...
仍有棋子想要胜利。
柳铭似乎想要用鲁莽的行为,来为自己的信念做出愚蠢可笑的辩驳,即便代价可能是他渺小却唯一的生命。
洛言觉得自己这一方如此弱小,而这场战争如此庞大,他们只不过是楚河汉界两边数以万计小兵中的四个。
在这场连规则未知甚至胜负条件都不明的死局中。
四个小卒在原地如没头的苍蝇般乱撞。
最后,就连这四个小卒都没能齐心协力。
其中一个小卒高喊着勇气和希望...毫不犹豫...
渡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