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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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一把火

    令观殷忍住了没扔出去,看长度和重量,多半是遗族的股骨,前两天赵阔刚请寝室的人吃过牛棒骨,这玩意比牛的还重许多。

    令观殷两步跨上岸,发现地上零零散散都是深色的碎片,忽地,他心头一紧,用那根长骨往水下捞了捞,果然扒拉出了几块骨头,甚至末端还穿进了一块头骨的眼窝里。

    这池底根本没这么浅,只是堆满了遗骸!

    黄衣服说的居然都是对的,这里根本就是个地下万人坑!他刚才居然是踩着堆成山的骨头走过来的!

    露在岸上的骨头和地面都黑漆漆地,很可能被焚烧过,经历了多年的风吹水蚀却依然很坚固,水里的骨头浅色居多,可能因为长期在地下水中浸泡,由于微生物,藻类或矿物质的作用,这些骨头呈现出一种又蓝又绿的金属质感。

    也有可能遗族的骨头本来就这个颜色,令观殷只能一遍又一遍安慰自己,毕竟都不知道死了几千年了,碎成这样也不可能再跳起来给自己两巴掌。

    要是把这里的存在报告给史学界,不知道要掀起多大的风波,窑台子地底洞穴祭祀坑完全可以跻身世界第八大奇迹。

    “卧槽,教授!”

    令观殷这才想起来教授还在上面趴着,赶紧冲到巨石堆砌的高台上,这第一层台子远看还不觉得,近看足有快三米高,也不知道教授是怎么上去的。

    巨石缝隙里塞着些块状白色石头,光照到才发现是玉石,只是钙化严重,大约密度不高,可能附近出产的地方玉。

    “教授?周教授?”

    令观殷扒着石台轻轻拍教授的肩膀,衣服确实是教授的衣服,但一动不动,他怕自己把人翻过来结果看到一张血肉模糊的脸,或者干脆是像池底那些绿了吧唧的骷髅,那他可就接受不了了。

    “周教授!”

    好在周教授的脸一切正常,呼吸也还算平稳,令观殷怎么想也不知道这小老头怎么跑来了这里,为什么跑来这里,又为什么昏迷不醒。

    “教授,你从哪来的?给我指个路也行啊。”

    “有个黄衣服……虽然他没穿黄衣服来追你了,你们两个见到没?”

    令观殷这么半天可算见到个活人,在这个地方长时间精神紧张,他觉得自己也快疯了。

    “教授,你要是没意见,我就把你带走了,我们走到哪算哪。”

    “留在这里。”

    “嗯?为什么留在这?”令观殷马上回头去看教授,却发现教授还是那个姿势躺在石头上,连嘴上粘的泥都还是原样,根本不是他在说话。

    “谁?”令观殷吓得差点掉下高台,可这次再无回应。

    那声音就像是在他耳边一样。

    不,简直就像是在他脑子里一样。

    完了,他也疯了。

    令观殷把教授拖下高台,但左看右看也没找到一块干净的地方,只能把教授背起来,在诡异的石台脚下被一群乱七八糟的骸骨包围,想要出去还得再踩着先祖趟过去,就算令观殷一向胆子大,这会儿也有点打怵。

    还没到穷途末路的时候,他现在肩上两条人命,总得再试试,令观殷想着,却觉得脚下发软,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累的。

    就算是遗族体力也不是无穷无尽,他一整天没吃过东西也没休息过,爬了悬崖又在洞穴里上蹿下跳了一晚上,再站起来只觉得腿像是跟别人借来的。

    “教授,我们要是出去了,我就选你的课。”

    “考研也跟你。”

    “都死了。”

    令观殷立刻闭了嘴去看教授,可教授依然没醒。

    不要想,什么都不要想!都是幻觉,都是幻觉。令观殷在心里一刻不停地默念着,再次踏进池水里。

    脚下踩着一堆骸骨的感觉非常诡异,尤其是令观殷没有鞋,脚底板甚至能感受到那些骨头的形状和踩碎后的感觉,很冰冷,还滑腻腻地。

    “阿弥陀佛,急急如律令,上帝保佑,阿门。”

    令观殷把能想到的词都念了一遍,一脚踏向前,却觉得脚底的东西在动,原以为是精神太紧张产生的错觉,没想到下一秒整个池底的骸骨都在往下陷,令观殷猝不及防掉了下去,还喝了两口池里的水。

    千年骨头汤,又酸又苦。

    令观殷一边干呕一边挣扎着带着教授出了池子往外跑,空洞的洞厅里回荡着第二道出水的声音紧跟在他身后。

    “令观殷。”

    那声音居然叫他的名字!

    “都是幻觉,阿弥陀佛,急急如律令,上帝保佑,上帝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令观殷!”

    叫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清晰,令观殷背着教授跑到了石堆后面,可后面就是死路,大大小小的洞道居然没有一个是他能带着教授一起挤进去的!

    后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像是湿抹布甩在石面上,紧紧跟在他身后,令观殷猛地把手电筒晃向身后,这次居然看到了东西!

    一个巨大的黑色影子向自己扑了过来,两只灯笼一样的眼睛在黑暗中发着幽幽的光。

    “……卧槽,怎么是你啊?”

    令观殷吓得差点背过气去,却发现居然是失踪了半天的黄衣服,见到个会说话的活人,这黑漆漆的山洞恐怖程度直接少了九成,令观殷直接一屁股瘫坐在石头上。

    “刚才是你跟我说话?什么留在这,都死了?”

    “没有。”黄衣服看起来也很狼狈,嘴唇发紫,面色苍白,“我刚从池底上来。”

    “刚才那底下的骨头是你弄沉的?”

    “池底通地下河道,我从河道上来必须得把骸骨推开,不知道你在上面。”

    这特么才是真正的硬汉,令观殷心想。

    原来黄衣服下竖井后已经追上了教授,等不及接令观殷下来,他割了绳子追着教授进了石头后面那个灌了水的洞道,一路用绳子给令观殷留记号。

    当时水流还不大,但很快就越来越湍急,他体型太大行动受阻,直到现在才找到新的通道出来。

    “这下面的洞道都是地下河的一部分,结构非常复杂,但目前看来,每一条洞道都连接着这个地方。”

    “这是什么地方?我们从哪出去?池底能出去吗?”

    “不能。”黄衣服斩钉截铁地说:“现在水位太高了,原路返回至少要潜水四个小时。”

    “新石器时代的人都能在这里建祭坛,他们能进来,肯定有路能出去吧?”

    “你从哪来的?”

    “那个。”令观殷指着不远处地上那个和大鞋盒差不多的洞口,黄衣服紧皱着眉头,又检查了一下教授的状态,表情越来越凝重。

    “这里是天然的堡垒,不然先民也不会花大力气挖两条石井,如果他们的主要目的是把尸体运进来,那么外面大的石井是为了背尸体进入所以宽,小的是因为只需要用绳子把骸骨甚至是尸块吊上去所以很狭窄。”

    令观殷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哀叹他们要被困死在这里,还是该震惊自己居然好死不死从运尸洞挤上来。

    “那也总要有人进来吧?”

    “进来的人可能也会成为祭品的一部分。”

    “教授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他怎么知道这里?”

    黄衣服露出了一种很困惑,不确定的表情,犹豫了半天说:“……我不知道。”

    “可能普通人更容易受到一些影响,也可能这个地方有某种特殊磁场吸引所有生物来到这里。”

    “怎么可能有人想来这?”

    “可我们三个现在都在这。”

    令观殷不以为然,但也没再说什么,他们在整个洞厅里走了一圈,找到了几个勉强能容纳他们离开的洞口,但这种洞道结构都非常复杂,谁都不知道最终通往哪里,很可能后面是水路,也可能是死路。

    黄衣服身先士卒地探路,带了几块石头往里面边走边丢,但每次都是摇着头飞快地跑出来,绝不在洞里多停留,然后再带着石头走进下一个洞道。

    令观殷的衣服和裤子早就磨成了碎布,干脆脱了个干净浑身上下只剩一条裤衩和派大星袜子。

    这山洞里比外面温度高了些,但终究不暖和,他打算把衣服撕成条,将教授绑在背上,多少能给这小老头提供点热量。

    可刚一坐下,令观殷光着的大腿立刻感受到一股微弱的风,吹得他腿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他立刻把周围的石头都扒开,发现石堆后面居然还有一处断层形成的缝隙,空间非常狭窄,只能趴在地上往里面挤。

    裂缝里也传来了有节奏的敲击声,还是那种声音,很沉闷,像是有人用头在撞石壁,但距离有点远,全是回音,听不真切。

    令观殷还想往里面凑,突然一只手把他拽出了裂缝,直到离开了石堆很远才停下。

    “别把它们引过来!”黄衣服小声说,黑暗中令观殷看不清他的脸色,但在这之前他从没这么慌乱过,连带着令观殷也有点害怕。

    “怎么了?那声音是什么?”

    “拟生物,到处都是。”黄衣服小心翼翼地往缝隙旁边凑近了几步去听,又飞快地返回来,顺便把缝隙用石头重新堵住。

    “它们对热源敏感,因为归墟里没有活着的东西,也就几乎没有热源。”黄衣服说完,沉思了半天,又去池塘里掏骨头,令观殷不明所以地跟着他。

    “果然,骨头上有啃咬痕迹!这里不是堡垒,而是牢笼!”黄衣服把骨头残片递给令观殷看,可他怎么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只能说师哥不愧是师哥。

    “窑台子文化的先民在这里用尸体圈养归墟里的拟生物,甚至他们是故意把动物带进来,用尸体喂养,然后等它们异化成拟生物,这里有火焰焚烧的痕迹,就是因为他们要把拟生物吸引过来!”

    “吸引过来干什么?”

    “圈养,猎捕,驯化,都有可能。”

    “你不是说他们认为那什么拟生物是神吗?”

    “那时候的人对待神灵的态度,和现代人可能完全不一样。但不论是归墟还是在归墟中诞生的拟生物,都极度危险,教授刚发现归墟的时候就推测过,窑台子文化的突然消失很可能就是因为归墟的失控。”

    黄衣服上下打量了令观殷一圈,看到了他手里攥着的碎布条,忽然站了起来。

    “但我有个想法,有可能找到出去的路。”

    “什么方法?”

    “放一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