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时候，小林在微信上问令观殷要不要带饭，他很是淡然地回了句：下巴碎了，吃不了，过两天再说。

    过了一会儿小林又说：那给你带点牛奶，你伤好之前就别回寝室了，怪吓人的。

    令观殷问：你们看到我了？

    小林回复：不想看你，怕做噩梦。

    令观殷：那你别看了，东西放下就滚蛋吧，我毁容了，咱寝室室草是你的了。

    小林：逗我，你特么和个妖怪似的，这点伤算个屁，别多想，好好休息。

    一时间令观殷不能确定小林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遗族的秘密，但话又说回来，哪有什么秘密能瞒得过每天同吃同睡的室友，虽然不知道他们知道了多少，但肯定猜到了点什么，说不定予庸早就找他们签过保密协议了。

    自从那晚过后，令观殷手机上多了几十个未接来电，其中一大半是陈家豪打的，中午，陈家豪又给令观殷打了个电话，说要来找他，被令观殷拒绝了。

    “大令，前天你饭都没吃完，后面去哪了啊。”

    “出了点意外，没来得及跟你说。”

    “那你知道后面饭店忽然说要火灾演练，整条商业街的人都疏散了吗？”

    “……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被疏散的？”

    “八点半差不多。”陈家豪吞吞吐吐：“其实，疏散的时候我在别的空包厢里，呃，打了个电话，他们疏散的时候我就没来得及出去。”

    令观殷立刻猜到这小胖子肯定是拿到了bestow，等不及偷偷去吃了，他这次打电话来，肯定也还和这药有关系。

    “别绕弯子了，嘉豪，你到底想问什么？”

    “我知道你们的秘密了。”陈家豪压低了声音说，令观殷不动声色地装傻。

    “我们什么秘密？你说这话我怎么听不懂。”

    “大令，你再这样就没意思了，我都看见了，一个和你这么高的，大冷天还穿短袖的男人来找你，说是你朋友，挨个屋翻，还问我来着。后来一个穿黑马甲的男的冲进来把他打了，卧槽我跟你说，一脚就踹飞出去十几米，和被车撞了似的，后来你朋友跑了，我也想跑，但太特么害怕了，没敢动。”

    “再后来呢？”

    “再后来我看到那个黑马甲男的抱着一具尸体跑了，跑得比车都快，我特么还以为那尸体是你呢，咋给你打电话你都不接，我差点就报案去了，大令，你说你没事也不跟我说一声，我一晚上都没睡着。”

    “……你怎么知道他抱着的是尸体？”

    “浑身是血，手都是灰白色的，就和商场里塑料模特那手一样，活人哪能是那个颜色的？”

    令观殷张了好几次嘴，都没说出话来，心想昨晚他失去意识的时候大概是七点多，海桥十找到他的时候至少超过八点半，按照那个出血量，当时自己可能确实嗝屁好半天了。

    那种叫“龙血”的物质难道真能起死回生吗？

    “大令，你们这群人都用过bestow，对吧？这个药用到最后都能变成超人！徒步社都是有钱人，就是因为你们都不是普通人，想怎么赚钱就怎么赚钱！”

    “……别管超不超人的事，你也看到了，死人了！这种事有多危险难道你还看不明白吗？”

    “可就是因为变成了超人，才敢杀人啊，警察哪管得了你们。只要像你们一样吃了药，就不用再像普通人这么憋屈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陈家豪，你是不是疯了？”

    “令观殷！你敢说自己没吃药吗？你敢说你觉得变成超人不好吗？”

    “……那药有副作用，吃多了会死人的。”

    “我以为我和你是朋友，大令，就算你不拿我当朋友，也不能你自己尝到了甜头，却想尽办法拦着我吧？我从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是你欠我的！”

    “……我欠谁也不欠你的。”令观殷叹了一口气，挂断电话转头又给予庸发了消息：我们班有个叫陈家豪的看到那天晚上的事了。

    过了一会儿予庸回复：我知道，之后会有人处理的。

    在这之后，陈家豪再也没联系过他。令观殷在病房里感觉分外孤独，没有医生来给他复诊，也没有护士给他换药，小林和予庸倒是分别来了几次，给他带了些没听说过的药物，大量食物和成箱的营养剂。

    “你的肌肉量太低，甚至达不到接受战斗训练的标准。”予庸说：“我建议你在最短的时间内增重。”

    “那我该吃多少？”

    “吃到吐为止。”

    “……”

    暴饮暴食就变强这个设定方法就算是放在热血漫画里也比较奇葩，但令观殷为了不再死一遍，下定决心把自己关在病房里，想象自己是养殖场里的鹅，每天除了吃就是吃，吃不下去就把食物捣碎了往喉咙里灌。

    他还给自己写了篇座右铭贴在病床前：平时多吃饭，战时少流血。

    期间儿童病房乃至一整条走廊都寂静无声，只有保洁阿姨在每天早晨六点来打扫一次卫生，每次拖地都把病房的门撞得“哐哐”响，令观殷就把她当成了自己的起床闹铃，每天睁眼第一件事就是吃饭。

    吃到最后根本咽不下去，东西都堵在喉咙口，一弯腰就能吐出来。

    令观殷觉得自己最可悲的时候，就是发现吐出来的东西一点都没来得及消化，所以考虑了半天，又重新吞下去的时候。

    他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要变强，那种任人宰割凌虐致死的痛苦，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几天后，予庸又来了一次，这次他显得风尘仆仆，外套里穿着件黑色的防弹衣，头发乱糟糟的，和平时衣冠楚楚的形象大相径庭。

    “执行部的人找到了牧场的据点，我和姬丰臣这段时间会参与执行部的行动，你和社里其他人最近保持警惕，不要单独出去。”

    “就你们两个去？”

    “这次的情况很严重，调度中心说东风协助会的人自从上次传回牧场的消息后就失联了，很可能已经被控制起来了，徒步社都是学生，应付不了这种情况。”

    “东风协助会比咱厉害吗？”

    “协助会是社会组织，里面有一半是通过二级训练的战斗人员，徒步社是学生组织，社里通过二级训练的只有我，姬丰臣虽然没能通过，但分数很接近，而且他对声音的分辨能力是一般遗族的三倍以上。”

    “我见过他们的人，我也去。”

    “你现在什么忙都帮不上，去了只会拖后腿。”予庸毫不留情地说。“而且执行部抢救你的时候用了‘龙血’，那东西是颗定时炸弹，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及时去找医生。”

    说到龙血，令观殷精神一振：“这种药到底有什么效果，真能起死回生吗？”

    “我只知道它能极大程度促进身体恢复，既然你能被抢救回来，证明你没有在生物学意义上死亡。”

    “bestow也有这个效果吗？”

    “理论上是有的，但bestow对遗族效果微乎其微。”

    予庸坐了一会儿就匆匆告辞了，临走前，他招呼令观殷坐在椅子上，把右手伸出来。

    “怎么了？这只手好得差不多了。”

    “长歪了。”

    “嗯？”

    “断骨愈合的时候长歪了，不太明显，但最好矫正回来。”

    “怎么矫正？”

    予庸两手抓住令观殷的手腕，搁在膝盖上，“嘎巴”一声，像是撅鸡爪一样把骨头再度撅断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卧槽——！！！！”

    ……

    多亏予庸的精湛医术，妙手回春，令观殷住院的时间延长到了第二个星期，还为此错过了古代史的论文提出日，优等生惨遭挂科，奖学金正式告吹。

    半个月时间里，令观殷也终于成功增重三十斤。

    “很好，距离目标还有一百二十斤。”

    “你要参加相扑比赛啊？”

    “相扑多赚钱啊，大令这个身高，再增重两百斤一点问题都没有。”

    “有道理啊，以后你成了相扑明星，给我和大东介绍几个漂亮樱花妹。”

    “我最多变成巨石强森。”令观殷翻了个白眼，继续往嘴里塞东西。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忽然在裤兜里震动起来——是导员的电话。

    “令观殷，你回学校了吗？现在来我办公室一趟。”

    “我挂科的事教授已经同意我补考了。”

    “还有别的事和你说，你先过来吧，快点。”

    令观殷趿拉着拖鞋骑着共享单车一路摇摇晃晃，走进导员办公室第一眼看到了两个陌生的中年男人，皮肤有点黑，穿着旧夹克，满身烟味。

    “你好，令观殷同学，我们来自中京市公安局海东分局刑事侦查支队，现在依法向你询问11月7日晚清河路高架桥上发生的车祸事件，请你如实回答，不要隐瞒。”

    令观殷战战兢兢地坐到了警察叔叔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