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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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的责任

    等到海桥十带着青皮脑袋下了车,令观殷才算松了口气,如期那赫一边继续开车一边笑着叫他不用这么拘谨。

    “老乔这人就是有点严肃,但特别可靠,只要是他说要做的事,从来都没有做不成的,你不用怕他,想什么说什么。”

    “我感觉他强得都离谱,要不是为了救我,他那天晚上就能抓到老鬼了吧?我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戳了如期那赫的笑点,她又开始笑:“救你怎么可能是添麻烦呢,人命大于天啊,跑了一次没关系,老乔下次再去抓就是了。不过他确实强得离谱,毕竟是海家人嘛,他的手机号在内网上都卖到好几万块了呢,你要是哪天缺钱了就卖给别人,老乔不会生气的。”

    “你为什么管他叫老乔?”

    “听起来比较亲切,你下次也可以叫他老乔。”

    “……”令观殷想起海桥十那张棺材板似的脸,感觉喉咙里像是灌了水泥。

    送令观殷回学校的路上,如期那赫和他闲聊了很多,直到车停在他的宿舍楼下,令观殷站在路灯下,如期那赫摇下车窗与他道别。

    “回去好好休息吧,最近一段时间注意安全,有事给我打电话。”她笑着比了个电话的手势,亲切得仿佛他们这样相处过许多年了。

    “姐,我还有个问题。”

    “嗯?你说。”

    “既然bestow和龙血一样有治疗作用,为什么那些人不把它当成药来卖给伤患和病人?这样也能赚到很多钱,还能救很多人。”

    “最开始TC-094出现在黑市上的时候确实是以药物的名义,但伤患只吃几次的销量怎么比得过健康的人长期使用的补剂?他们越赚越多,底线一退再退。”

    “那你们呢?你们没有利益,为什么一直坚持?”

    “对啊,为什么呢。”如期那赫轻轻地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只是年轻的时候一腔热血,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听起来有点唯心。”

    “不仅唯心还很理想主义,但一眨眼三十几年过去了,我觉得挺好的,可能你身上永远遍体鳞伤,但是——”如期那赫伸出手指,点在令观殷的胸口上。

    “你心里永远是没有畏惧的。”

    “……其实被揍的时候我还是挺畏惧的。”

    “那你后悔吗?”

    “不后悔。”

    闻言如期那赫满意地收回了手,“你还这么年轻,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令观殷站在原地目送那辆巨大的黑色越野车消失在道路尽头,然后才敢把手伸进自己的裤兜,一包吸满了液体的加长夜用被他小心翼翼地握在了掌心中。

    ……

    夜里,令观殷满身大汗地蜷缩在床上,头痛欲裂,身上的伤口都像是被火烧着了一样,又热,又痛,还想吐。但他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怕吵醒室友。

    他从不知道清醒着喝下龙血是这么痛苦的事,就像是病入膏肓了一样,浑身上下都在发出哀鸣,这根本不像是有治疗功能的药,更像是置人于死地的剧毒,怪不得执行部一再禁止龙血的非法流通。

    令观殷痛苦得抓着自己的头发,无论他多想昏过去,却依然维持着意识。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半昏半醒间,他隐约想起了一些事,这种痛苦他并非没经历过,只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他还很小的时候,那时自己似乎生了病,一个好像是医生的人给自己喝一种药,那时他很抗拒喝药,因为那药让他非常非常痛苦。很痛,像是被架在火上烤,头痛,胃也痛,想吐却又什么都吐不出来。

    令观殷不确定到底是确有其事,还是自己在极度痛苦中大脑捏造出的臆像。自从离开申海后他经常做梦,梦里总有些似是而非的东西,很模糊,醒来就记不清了,就好像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在阻止他把这些零碎的线索串起来。

    他现在还太弱了,在其他遗族面前脆弱得像是个孩子,没有寻找真相的本事,也没有承担后果的能力。

    其实他本可以更强的。

    这个念头突兀地出现在令观殷的脑海中,没有缘由,却挥之不去。

    第二天,他提前交了各科老师留的作业,请了病假,买了去看望赵阔的火车票。

    一个月前,赵阔的病情稳定后就近转院到了省城,但经过专家会诊后给出的结果并不乐观,他父母咨询了中京各大医院,都说预后不会太好,如果没有奇迹发生,赵阔可能这辈子都要依靠器械辅助才能行走了。

    赵阔把这件事告诉令观殷的时候语气很是轻描淡写,他说能捡回一条命就是赚到了,但令观殷不这么认为,是他把赵阔带到山上去的,也是他带着赵阔坠崖的,如果赵阔瘫痪了,残疾了,就都是他的责任。

    “赵哥,无论用什么方法,只要有希望就一定要试试,就算最后治不好,我养你一辈子。”

    这是他当时跟赵阔说的话,也是他下的决心。

    退一步来说,遗族的生命这么漫长,他给赵阔养老送终还是很容易的。

    令观殷自娱自乐地在脑子里胡子乱想,终于到了病房外,这一排都是单人病房,条件好得很,赵阔他家经济实力还是相当不错的。此时赵阔本人就躺在病床上刷手机,头发又长长了,裹着菱格的居家棉服,腿上套着夹板,脸上油腻腻的也不知道上次洗脸是几个星期之前,整个人邋遢得不成样子。

    “赵哥。”

    看到他进来,赵阔吓得差点蹦起来,可他蹦不起来,只能像条死鱼一样在床上弹了一下。

    “大令?你怎么了这是?受伤了?”赵阔撑着上半身坐起来,盯着令观殷鬼一样的脸色不知所措。

    “我没事。”

    “你没事个鬼!脸白得跟死了三天一样,出什么事儿了?又遇到什么怪东西了?上次车祸的伤没好?我怎么帮你?”

    看着赵阔半身不遂还替他着急的样子,令观殷眼眶一热,但又觉得在这感动有点太矫情了。

    “赵哥,我有一种东西,有可能能治你的神经损伤,但没有说明书,也没有GMP认证,我什么都不能告诉你,也不能保证有效果。”

    赵阔愣了半天,想到了什么似的小声问:“是你……和你一样的那群人给你的?”

    “算是吧。”

    “你是为了给我弄药才搞成这样的?”

    “……算是吧。”

    “好,我吃。”赵阔毫不犹豫地答应,反而轮到令观殷优柔寡断起来。“赵哥,你想好,这东西可能有副作用,而且万一没效果……”

    “再坏还能比现在坏?你为了我搞成这样儿,我连试都不敢试,那成什么了?”赵阔相当豪气地往床头一靠:“来吧,快点儿,等会儿我那护工又回来了,我也不想再让一个阿姨给我脱裤子擦屁股了。”

    “你真不怕我药死你?”

    “不怕,我这样对社会的贡献也有限了,能治好我以后回报社会,治不好把我药死我也解脱了,来吧!”

    赵阔张开手往床上一瘫,知道的是给他吃药,不知道的还以为要给他入殓。

    令观殷拿了床头的水果刀,可他皮肤就像橡胶轮胎似的,割了半天手指上只留下几条红线,好不容易才挤出两滴血来。

    血珠发黑发紫,把手对着太阳才能看出折射出的光泛着蓝色。

    令观殷把血兑在水里,赵阔没问这水里到底放了什么,毫不犹豫地一口气喝光了。

    血液不好保存,令观殷住在了病房里给护工留的小床上,每天都给赵阔一杯一模一样的白开水,每次血的颜色淡了,就再把加长夜用剪下一块来当口香糖嚼。

    没过两天赵阔就看不下去了,拽着令观殷的衣领说自己不能再继续吃这破玩意。

    “大令,你实话告诉我,你给我的药是从哪儿来的?”

    “不行。”

    “你不告诉我我一口都不喝,我就算再怎么当个残废,也不能让你给我以命换命!”

    “你想到哪去了?别说救你一个,就算救二十个也要不了我的命。”

    “可你看起来像个鬼一样,我以为……所以我每天喝的到底是什么?什么东西让你把自己弄这样儿?”

    令观殷语塞了,他决定来找赵阔的时候什么都没想,什么都没准备,也没预料到当血牛会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但做都做了,总不能半途而废。

    “我乐意,你别管,你要是不喝我就给你敲晕了灌下去。”

    “……”

    最终赵阔妥协了,他知道令观殷真干得出来,也知道这可能是他唯一康复的机会。为了这唯一的机会,赵阔把自己老爸老妈和护工阿姨都哄走了,令观殷临时上岗,成了他的新护工。

    “以后我就算学历史找不到工作也能有一技之长了,护工界我绝对独一份儿,腿长力气大,活儿好不粘人。”

    “你还是明着当鸭子去吧,护工挣的这仨瓜俩枣儿的都不够你吃饭的,再说你这活儿得多好才能给我调个床头都能把扶手拧下来?五天刷爆了我的就餐卡还害我赔了住院部四千三。”

    “……这破床这么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