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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问心

    周武循声望去,是个穿着破烂袍衣的和尚。

    和尚穿的袍子虽然破旧,但却干净,不少破洞都打上了补丁。

    周武暗叹,好一件百衲衣。

    所谓百衲衣,是有些高僧为了表示“苦修”,破除对穿着的贪求。他们帮助穷苦人家做善事后,不求回报,只求拾取别人丢弃的陈旧杂碎的布片。

    他们将布片洗涤干净后,加以密缝拼缀而成衣。通称为“衲衣”,也称功德衣、无畏衣等,形似袈裟。

    因为这些僧人常自称“衲子”或“贫衲”,即由此而后来,根据这个百衲的意思,凡是用零星材料集成一套完整的东西,都以百衲称之。如百衲本、百衲琴、百衲碑等。

    这和尚穿着这么寒酸,难不成还能帮自己付钱?周武有些疑惑道:

    “不知这位法师有何指教?”

    和尚笑了笑,他取出一小锭银子放在桌面上。待小贩确认无误后,他坐到了周武对面开言道:“贫僧道璨,敢问道友的法号怎么称呼?”

    “法号?我没有。”

    和尚微微愣神,随后又问道:“贫僧冒昧问一句,道友不是玄门中人么?”

    周武恍然醒悟,学着道璨的口吻回道:“贫道也是玄门中人,只是还没有法号。”

    “哦?那道友师承何派?”

    周武试探性的回了一句:“楼观派...”

    和尚眸子闪动,他望着周武的苗刀,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双肩包,古怪的说道:“道友的师承似乎有些隐秘。”

    不是隐秘,是因为它本身就是无名小派,就连传承楼观派的周武都没怎么听说过。

    当然,这些话周武不会说。毕竟,楼观派再怎么不堪也是自己的本派。

    周武反问道:“道璨法师师承何派?”

    “黄梅破额山正觉寺。”

    嗯?周武面色也变得古怪起来。听和尚说起寺庙的那一刻,他这才明白,原来佛家这么早就传入中原了。

    “法师因何途径此地?”

    道璨轻笑数声,没有回答周武的问题,反问道:“道友来此间是为了除魔吧。”

    周武摸了摸脸,心中无比费解。为何这和尚总是能一眼看穿自己?难道自己的回答都写在脸上了么。

    “道友。”道璨继续笑道:“贫僧此行,是想问问道友,如何看待那些凡夫俗子求仙拜佛,又如何看待自身所学的道法?”

    此言一出,四下寂然。

    时间在这一刻凝滞。

    “贫道未曾想过。”周武坦然回道:“以前贫道也不信这些牛鬼蛇神。”

    “那道友现在为何又相信了?”

    周武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思绪回到了诛杀饿死鬼的那段时间;想起了陈母祈求的目光;想起了王婆子那句冷嘲热讽:去求神仙。

    他脱口答道:“若有他法谁求仙?只因无路才跪天。非是心愚蒙了眼,只是无力渡难关。”

    道璨言语一顿,片刻后才缓缓说道:“既然道友有这种觉悟,那道友觉得修道是为了成仙还是济世?”

    对于这个问题,周武从未想过,也不知道如何回答。见道璨望着自己,他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却不料和尚轻轻点了下头,自言自语道:“世间像道友这样的人,不多。”

    说罢,转身离开了商贩。

    周武再一次陷入疑惑中,他不明白,自己没有回答和尚的问题,和尚又是如何知道答案的?

    等周武回过神,和尚早已走远。他起身四下搜寻,想要呼唤,却听耳边道璨传来密语。

    “道友不必张望,你与佛门有缘,日后自会再见。”

    周武哂然一笑,抱拳朝远处施礼道:“多谢法师解囊。”

    夜色渐浓,行人渐稀。

    月儿高悬半空,皎白月光将黄家后院照的雪亮。黄家院内,有一女子在院墙边来回踱步。

    她一边轻声叹息,一边念念不停,似乎在忏悔着什么。

    忽然,一把长刀从院外抛了进来,落在女子身后。

    女子转头细看,是把做工精良的五尺长刀。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院外又丢来一个双肩包。

    女子暗自心惊,抬头一看,院墙上竟多了个人!四目相对,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讶之色。

    不等女子有所反应,墙上之人翻身落地。犹如兔起鹘落般上前捂住女子的口鼻,那人沉声说道:

    “贫道乃是蒋铁男的好友,特来此地寻找黄小姐黄鹃,想要就悬赏杀人一事问个清楚。贫道无意惹是生非,你若是能保证我松开手后不会吵闹,就点点头。”

    提到蒋铁男,女子眼中闪过几丝慌乱。但听到后面的解释,她又松了口气,随即郑重的点点头。

    “我就是黄鹃。”

    周武有些惊讶的问道:“你为什么要发布悬赏?”

    黄鹃哀叹道:“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的心情,我到现在还是气不过!”

    月色如水,夜风轻轻吹起,像是吹起了一阵涟漪。

    周武借着月光打量着黄鹃。她娇小的身材有些拘谨,得益于大家闺秀的出众气质,那双眼眸藏着些许可爱。

    但此刻的黄鹃满脸苦涩,她诉说道:“道长,你没有经历过,你不会懂。你一直在帮助的一个人,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反咬你一口,你能忍得了这口气吗?”

    周武捡起长刀和背包,抖了抖包上的泥土。他好奇问道:“你们之间有何恩怨,说来听听。”

    黄鹃也不废话,便将过往恩怨一一道来。

    原来,当初蒋铁男跟前妻相好,两人生下女儿后,蒋家二老去世了。前妻嫌弃他家穷命苦,不愿跟着他过苦日子,便丢下两人独自离开。

    蒋铁男一个人带着刚出生的女儿,他没什么积蓄又没有奶水,只能进城求助。

    黄家是世代以瓷器为生,家境殷实,黄鹃从小就没受过什么苦。她见小女孩那副可爱的模样,心中动了恻隐之心。

    她叫仆人主动赠予蒋铁男几十银两,后来更是接过他女儿照顾了一段时日。

    日久情深,黄鹃对小女儿的感情越来越深。她便向蒋铁男提议,想要收养过来。

    蒋铁男自是不愿,女儿是他的骨肉,凭这几十两银子,怎能轻易送人?两人为此争执不休,到后来,蒋铁男直接抱起女儿就要离开黄家。

    不少旁人看了,纷纷劝他将女儿送了吧,留在黄家过好日子。

    但蒋铁男愤怒不已,他在黄家门口破口骂道:骨肉至亲浓于血,你们在这里说的轻松,怎么不见你们把自己的亲生儿女送人?那是我的亲生女儿。你们说这些话,是因为送的不是你们的女儿,你们摸着良心问问自己,真不怕遭雷劈吗?

    他说完,带着女儿回到了蚌湖村,过着节衣缩食的日子。

    蒋铁男这一走,黄鹃却始终咽不下这口气。她觉得自己一直在帮助蒋家,不但送了钱财还帮他照顾女儿,到头来却换来这样的一番恶语。

    怒上心头的她便暗地里发布悬赏,更是拿出高额赏金鼓动人心。

    这是个好笑又荒唐的故事。周武听的嘴角压不住的上扬,追源朔果,何其荒谬?

    如果不是余江心软,如果蒋铁男没有遇到周武。恐怕蒋铁男死了都不知道,自己因何而死。

    从周武的角度来看,蒋铁男与黄鹃两人出发点都是好的。一个是为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一个是为了帮助苦难人家。

    仔细想想,黄鹃也不全是错的。

    想到这里,周武试问道:“那你现在还恨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