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拉朵玛英雄之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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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未知的威胁

    艾克修斯已经做好了准备,四名士兵在喊叫声传来的方向待命,等时机一到便在两边奋力拉拽绳子,地上便突然升起一个不大不小的尖刺木板,迎头冲击的土匪避让不及径直撞上了尖刺,不过因为时间过紧,粗略打磨的尖刺并不致命,但已经达到了短暂迟滞敌军的目的。拽绳的四名士兵果断丢下绳子,捡起脚下的长矛从侧面发动攻击;正面则由剩下的人组成两排的战线,几乎人人配盾,抵挡敌军。

    这帮土匪并不知道行军阵型和作战阵型的切换,一百人就这么排成长方形地进发、长方形地冲锋,结果前面被艾克修斯的战线顶住,后面的人想要出力也只能在人群中硬挤;末尾的那部分人倒是想分成两部分从侧面包夹艾克修斯,但就在此时背后杀声震天,尾随的那一部突然发动攻击,打得他们猝不及防。

    一旁埋伏的那部也紧随其后,攻击土匪长蛇阵的侧面,他们携带不少长矛,很快就将土匪部队从中间撕开,随后变化阵型,攻势的矛头分成两部分在撕开的裂口向外攻击,意在彻底将其撕裂。如果这些土匪采取战斗阵型,分成三面和艾克修斯的50人队决战,艾克修斯还可能遭受巨大的损失;然而,艾克修斯率先组成了战线、设下了伏兵,迫使土匪只能以相同的接敌面积应战,多数人只能被困在中间,无法贡献力量。

    更别提正面还有奈特这样的“战神”,他只需一剑就能砍倒三四个土匪。

    土匪的士气本就非常低,何况他们在此之前就已经有未知来源的恐惧,在艾克修斯等人的围攻下只得仓皇突围撤退。艾克修斯深知围三必阙的道理,命令士兵收缩战线,故意留下不大不小的缺口让残兵逃跑,同时加大攻击力度和喊杀声,让土匪的士气更快跌落。

    等战斗结束,50人队无一死亡,只是各自受了不同程度的瘀伤,有的还有点严重;而土匪则伤亡较多,死亡36人,伤残34人,其余三十多人则逃走了——正好,跟着这帮逃跑的人就能找到老巢。

    经过救治,伤残的34个土匪只有13人活下来,艾克修斯便挨个进行审问,得知他们此行已是倾巢出动,之所以有自信,是因为他们只侦察出艾克修斯其中的两部(也就是三十二人左右),100对32,又觉得是打突袭,优势巨大,结果就是被按在地上打。

    现在那三十多人很可能会逃回据点,艾克修斯便令三名侦察兵喝下加速药剂,往前跟着,随后大部队重新集合,留下带伤的以及这13名俘虏(个个被五花大绑),剩下四十人继续向前进发。根据俘虏的供述,土匪的据点并没有什么像样的防御,因为他们本就不考虑长期定居,只是进行一段时间的疯狂掠夺便前往下一个地方。因此据点主要建筑是大大小小的帐篷,只有头目的房子是木制的。有人向艾克修斯建议用火攻——这个家伙显然是骑士文学看多了,且不说木头实际上并不那么容易点着,单论火灾一起,整片林子都要烧起来,到时候怎么收场?所以艾克修斯打了这人一巴掌,让他哪凉快哪呆着去。

    不多时,侦察兵回报称据点大约只有十余人(一开始就被留下看家的,包括头目),被他们打跑的那三十多人还没有集中回去,只有零星一两个人惊慌失措地跑进去而已;这三个侦察兵在路上还总共杀了5个单独跑回去的土匪。听到这个情报,艾克修斯当机立断,命令全队急行军,赶在其他人回到据点之前剿灭他们。

    很快他们便到了据点附近,考虑到土匪人数已经不多,艾克修斯便没有分兵,只是让还有加速药剂药效的三名侦察兵看着点,免得让人跑了。之后他们组成方阵向前冲锋,本来冲锋阵型应当选取三角阵,不过对方没有组织阵型的能力,也就没必要使用三角形的尖头起撕裂作用了。

    据点里的土匪早已从跑回的同伴得知正规军的消息,军心涣散,连同头目在内都萌生了逃跑的想法。头目集结仅剩的喽啰,凑齐25人打算作最后一搏,不过是给他自己争取时间,以便疯狂地收拾金银财宝,因此他早在艾克修斯到来之前就跑了。

    头目一跑,剩下的人仅打了一阵便都投降了。在愤恨的喽啰的指认下,头目(拖着财宝跑不快)很快被抓了回来,面如死灰。之后艾克修斯押送俘虏回城,并为下一个围剿活动做准备。

    一个土匪据点被扫除,众人便开始善后工作,该俘虏的俘虏,该埋葬的埋葬。这些土匪将送到雅拉城公开审判,而各个帐篷所收集来的赃物就是证物,如果有信件、笔记、日记之类就更好了。里卡多被分到搜刮头目的房子,因为艾克修斯认为他比较细心,人也比较机灵,应该能发现别人不能发现的细节。

    这是一个粗略搭成的小木屋,外观看上去只是胡乱用原木和钉子堆砌而成的,连屋顶也只有一个粗糙的弧度,没有窗户,唯一的木门和门框也没有严丝合缝,顶上有一个并不笔直的烟囱,后面有一个栅栏围起来的小庭院,上面堆了满地的排泄物。这样一个劣质的小屋,就连雅拉地最贫穷的人也不愿意住,但起码比小喽啰住的帐篷要强很多了,根据上面的灰尘和缺损部分看,这个屋子应该是原来就有的,这帮抢一笔换个地方的土匪不会花什么力气在这上面。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走进木屋,发现不大的房间的其中一个角落已有一堆赃物,包括受害者代代相传的宝贝或是一些镀金银的普通首饰,以及一些粮食和钱币,当时头目逃跑时拿的就是最上面的“战利品”。战利品堆斜对面就是一张乱哄哄的床,床铺和被子都打了很多补丁,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床的正对面则是一个简陋的壁炉,里面有未燃尽的木柴。床底下是一个夜壶,里面还有未清理的污物,臭气熏天。床旁边是一个歪歪斜斜的床头柜,上面摆着两本书——一本是暮里·斯芬克·埃德所著的《塔拉朵玛的神》,另一本则是日记。

    里卡多拿起那本日记翻看起来——当然是在屋外看(那夜壶他可懒得清理),日记分为两个部分,第一个部分是木屋原主人的日记,断断续续记了几年的事情,但每篇之间跨度都非常大,主要是一名单身伐木工的枯燥生活,没什么稀奇的;第二部分则是头目的日记,是用黑川语写成的,记了八天的内容,有时一天会记一篇以上,错别字极多,语法混乱,半猜半看才能明白八成。

    根据上面的内容,这帮土匪原来是黑川王国的乡下人,也不是一般的农民,成员多数游手好闲、道德低下,在一股强大势力的攻击中,他们的村庄仿佛飞灰一般顷刻毁灭,这帮家伙抢了同为难民的同村人,任由他们饿死,一路向西逃窜,只为躲避那未知的威胁,就这样一直逃到了帝国(此时应该称为王国)南部的雅拉地。

    一开始,他们只是一个一个分开的团体,彼此之间并不信任,还企图进入最近的村子成为居民。不用想也知道,他们找过的所有村子的村长都无一例外地拒绝了,这引发了他们极大的愤恨和仇怨,遂勾结在一起组成了最初的土匪团伙,抢劫并杀害了一户人家。之后他们招募奥尼洛王国本地的犯罪分子,逐渐壮大,胆子越来越大,弄出来的阵势也越来越猛。

    然而,他们也只是安稳了四五天,之后对于东边的未知的东西有越来越大的恐惧,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生怕某一天他们的据点也会像以前的村庄一样灰飞烟灭,于是打算最后抢一大笔再离开奥尼洛王国的南方。为了更快地抢到足够的钱,他们懒得多费口舌,不给就杀,犯下了许多不可饶恕的罪行。这本日记足够让所有俘虏都被判绞刑了,里卡多便塞进怀里,准备等一下交给艾克修斯。

    他返回木屋继续搜查,抽出垫床头柜的纸,发现是一张用木炭作笔画成的十分简陋的画,上面似乎画了一个生物,但不是里卡多认识的任何一种,也不像塔拉朵玛应该有的生物——模样有五分人形,佝偻身躯,背部畸形,全身无毛,手脚皆有利爪,没有眼睛,一张大嘴占据了整个脸部的四分之三,口腔成大圆形,上面密密麻麻全是牙齿和尖刺,一条布满倒钩的舌头伸出好几个身位。

    他一看到这个生物,一种极度的厌恶感便油然而生,甚至让他条件反射地想要扔掉这张画。这个想法令他一惊,便强忍不适仔细看起来,只见下面歪歪扭扭写着“该死的杂种”。他耸耸肩,起码土匪头目的这个想法和自己出奇的一致。

    除此之外便再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里卡多走出木屋,把夜壶留在了那里,直接向艾克修斯报告。艾克修斯拿过日记看起来(雅拉临近黑川,人们多少懂一些黑川语,艾克修斯这种军官懂得就更多了),越看越生气,显然是被这帮土匪滥杀无辜的行径激怒了;但随即他又眉头紧锁,冷静下来,开始思考所谓的“东边未知的威胁”。里卡多把那张奇怪的画给他看,艾克修斯的眉头更加紧锁,仿佛连成了一片。

    “我得问问宫廷法师,这到底是哪个魔神的作品……”艾克修斯把东西保管在贴身口袋中,督促手下人把剩下的工作完成,待一切完备,他带着这几十人回去和留守的人汇合,之后再一起押着罪犯回城。

    一路无话,不过他们在路上受到了各个村子的村民的欢呼,对里卡多来说,感觉不赖——作为雇佣兵,几乎不可能有这种待遇,因为他们因战争而来,随战争而去,普通人的安定幸福意味着他们的失业贫困;但如果所有雇主都像萨里昂这样在乎平民百姓,里卡多也不介意成为一个“好好先生”。

    艾克修斯大队并没有进城,而是在城外将俘虏、赃物和一系列证据都交给了城防军,由他们进行妥善安置,之后他们再把需要补充的箭支、食物、水、各种药剂等交给艾克修斯。不过他并没有率队离开,而是独自一人携带着日记本、画进了城,打算直接报告给萨里昂男爵。

    等待的时间里,里卡多和一众战友就在城外扎营聊天,像他们这般的队伍起码还有四五支,都在无垠的旷野上,靠近城墙。不过没有军令,他们不敢擅自离开,只能各自呆在自己的地盘。人们围坐在篝火旁,天色渐暗,满天繁星逐渐显露光芒,一闪一闪,好像地面上的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颗星星。

    安静的旷野上只有各个营地各自的窃窃私语声,但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竟然唱起歌来。平原极度空旷,一开始并不能听清楚,但随着同营地的人开始附和,附近的人也听到了,进而跟着唱。这种莫名其妙的默契逐渐蔓延到所有正在扎营的大队,包括里卡多所在的这支,这回他们听清楚了,是远征歌谣的雇佣兵之歌。

    这首歌里卡多很熟悉,所有雇佣兵都很熟悉(除了奈特),便一个个唱起来,唱得很难听也不着调,但是很有默契,几乎是同时唱着:

    “我们是流浪的战士,我们是强大的雇佣兵,

    迎着寒冷的狂风,顶着炽热的太阳,在大陆上寻找我们的归宿,

    无论谁是我们的雇主,无论谁是我们的敌人,

    只要报酬令人满意,我们就会化为最忠诚的士兵。

    哪里有战争,哪里就有我;哪里有动乱,哪里就有我,

    我们只能在混乱中生存,秩序和平可没有我们的位置,

    于是我们不渴望进入席伐拉的荣誉神殿,

    只希望奈美斯能准许我们进入她的领域。”

    一段唱罢,众人大笑,又起:

    “我们是合格的战士,我们是守信的雇佣兵,

    穿着搜来的铠甲,拿着抢来的铁剑,在大陆上寻找我们的雇主,

    无论我们的出身如何,无论我们有没有家人,

    只要报酬令人满意,我们就会化为最无畏的士兵。

    哪里有美酒,哪里就有我;哪里有美人,哪里就有我,

    我们只能在今世中享受,飘渺来世可没有我们的位置,

    于是我们不渴望挣来的钱财能留给子孙后代,

    只希望在死亡之前能花完手里所有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