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李隆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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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我们该如何道别

    韦坚现在的官职可不低,长安县令,正五品上,相当于海淀区qu长。

    唐朝将全国一千余县划分为赤、次赤、徽、次散、望、紧、上、中、中下、下九等,其中第一等的赤县,全国只有六个。

    京都所治为赤县,三府各辖两个,京兆府的长安、万年,河南府的洛阳、河南,太原府的太原、晋阳。

    长安县令再往上走,是肯定要进中枢的,所以这个官职,地位非常高。

    而韦坚的出身,也是相当牛逼,加上自身确实有才干,所以他的目标,就是拜相。

    谁可以帮助他成为宰相,他就倾向于谁。

    所以李琩今天在这里见到韦坚之后,便知道人家已经像历史上那样,选择了太子。

    殿内,诸人又聊了一些有关朝局的形势之后,太子便将舞团召了进来,饮酒作乐。

    这里的乐舞,规格不高,因为高规格的戏曲舞乐,只有在宫廷宴会和某种节日庆典上才会出现,主要是表演给皇帝看,不过太子府里的这些舞伎,姿色也算是千挑万选。

    一个个光艳照人,香风阵阵的舞伎穿梭于众人之间,唱着劝酒的令词。

    “劝我酒,我不辞,请君歌,君莫辞......”

    李琩做为今晚的稀客,自然是被劝酒的主要对象,好在他的酒量相当可以。

    在即将喝醉之前,他将袖中一枚玉佩塞给了身边不停劝酒的名伎,还不忘在对方的丰tun上摸了一把,后者得了好处,自然会放他一马,以其善于控场的本事为李琩打圆场。

    太子一直在注意着李琩这边的动静,见状哈哈一笑:

    “素闻吾弟海量,今日怎的怯场,竟需云娘相救?”

    那被称做云娘的名伎帔巾一拂,裙裾摇曳间一个旋转,以一个极为优美的姿势飘向太子席位:

    “并非云娘愿救,实在是寿王给的太多哩.......”

    说罢,她将手中的那枚玉佩举起,待众人观之后,俏皮的塞入束腰,然后朝李琩眨了眨眼。

    众人相继大笑,喝酒之后殿内的气氛,要比李琩刚来那会,融洽很多,就连贺知章也开始与李琩逗趣了。

    永王李璘呵呵一笑,心想李十八你可真舍得给,别人打赏名伎都是给香囊脂粉,你倒好,于阗玉你也送得出手。

    “得了美玉,云娘可不能吝啬,今夜之后,你便是寿王的人了,”韦坚笑呵呵道。

    云娘就是他今天带来的,本是出自平康坊的一位名伎,河南府人士,刚刚被调教出来,本来是献给太子的,但是韦坚突然改变主意,给太子递了一个眼色之后,转手送给李琩了。

    大堂宴会中,送女人是常见的事情,有些玩的花的,众目睽睽之下都能上演爱情动作片,贵族们的生活就是如此奢靡,他们的快乐,寻常人想象不到。

    太子笑道:“吾弟勿要推辞。”

    云娘的反应也是快,见状婀娜的朝着李琩纳福道:

    “能服侍寿王,是奴家的荣幸。”

    一般尊者赐予的东西,是不能推辞的,李琩心知肚明,太子这是要安排一个女人在他身边,这种伎俩谁都能看得出来,但却百试不爽。

    就像寿王府的那些美人儿奴婢们,有多少是李隆基的耳目呢?

    太子府这里也是一样。

    “良宵得美人,今晚收获不俗,敬谢兄长,”李琩微笑举杯。

    韦坚举杯笑道:“寿王得获其元,当再饮几杯.......”

    获其元,就是暗示李琩,云娘的初夜还在,一般像李琩这个级别的身份,送女人肯定得是雏的,别人玩过的送不出手。

    临近亥时,李琩才从太子府离开,他已经不能骑马了,脑子晕乎乎的,需要杜鸿渐在一旁搀扶着。

    “这个女人不能留,找个由头处理了吧,”杜鸿渐小声道:“属下会办妥当。”

    李琩哈哈一笑,酒气熏天的拍了拍杜鸿渐的肩膀:

    “大可不必。”

    .......

    按照《大唐六典》制,亲王府的官员编制应该有一百多人,但实际上李琩王府的幕僚,挂职的有三十多个,真正在王府点卯的,只有七人。

    李隆基将儿子们的权利压缩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地步,开府仪同三司不过是个虚名。

    回到家中的李琩在后院的湖心亭醒酒,围绕在他身边的,正是他那可怜的个位数幕僚。

    咨议参军事郭英乂,记事参军事杜鸿渐,兵曹参军事李晟,骑曹参军事韩滉,录事郭幼明,亲事府典军武庆,副典军李无伤。

    都是一帮年轻人,可见皇子王府幕职,丝毫不受重视,这些人目前在外人眼中,都是些初出茅庐的生瓜蛋子。

    他们这么晚还在等待李琩,自然是有原因的。

    因为就连这可怜的七个人当中,也有人即将要离开了。

    “家父病重,已至垂危,明日起,臣恐怕不能再来王府........”韩滉话未说完,只见李琩抬袖打断他,郑重其事的整理衣袖之后,上前握着韩滉的双手,诚挚道:

    “我心里都清楚,此番一别,太冲(韩滉字)务要珍重,我若今后还有些薄力,必不会辜负你我情谊一场。”

    七人闻言,低垂着头,唏嘘不已,亭内充满了离别的惆怅。

    实际上,韩滉的爹,前宰相韩休,已经病逝了,但是韩家不敢对外宣扬,更不敢发丧,因为按照死亡日子发丧,出殡那天刚好就是八月初五,跟李隆基的生日撞一起了。

    所以没办法,只能秘不发丧,避开这段时间,否则冲撞了圣人,只怕连个谥号都没有。

    而韩滉届时就需要回老家服丧,为期三年。

    这一走,将来相逢时又会是如何场面,谁也不知道了,虽然他的老家就在长安,但是长安实在是太大了。

    众人也是纷纷上前拍着只有十八岁的韩滉肩膀,说着一些道别的话。

    大家的情绪也愈发伤感。

    接下来还要走的,就是郭英乂(yi)了,他的二兄郭英奇,如今是朔方安北都护府副都护,已经给二十一岁的郭英乂在军中谋了一个军职,就等着跟王忠嗣攻打突厥,建功立业。

    “诸君,我们终究会再见面的,何苦做妇人姿态?待我建立一番功业,自有相逢之期......”说出这些话的郭英乂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这帮年轻人,是李琩穿越六年以来的成果,在母妃的帮助下,用尽自己身为皇子的那一点可怜的权利,安排在自己身边的。

    他深以为,在这样的世道,只有幼时结交的好友,才靠得住。

    人在成年之后与人结交,只有共同的利益目标,不要谈感情,人的感情在二十岁就已经定型了,没有多余的感情再给你。

    而李琩,需要建立一套自己的班底,所以他的王府中,才会有有唐一代,宰辅权势之重、无出其右的的韩滉。

    虽然如今因妻子被强夺,李琩的形势愈发不利,但好在时间还很宽裕。

    这七个人,除了李无伤是李琩收养的义子之外,其他人,他都视之为兄弟,竭诚以待,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

    只有真心能换来真心。

    “我们该如何道别呢?”大饮一场后,韩滉大笑道。

    李琩率先取来羯鼓,以其家传的羯鼓技艺,握着鼓杖,轻轻的敲打在鼓面上,嘴里哼唱着令词。

    只见七人纷纷脱下上衣,裸露出上半身,开始有节奏的拍打着胸前、胳膊、肩膀、腰背.......

    他们手舞足蹈,踏着令词,口中“吼吼吼”的喊叫着,这是自南北朝衍生而来的拍张舞,在男性贵族之间最为流行。

    李琩刚开始也不习惯,后来逐渐也就随大流了。

    “啪啪啪”的巴掌拍在李琩的身上,他也跟着跳了起来,状若疯癫,腰上的羯鼓愈打愈快。

    远处的屋檐下,两名内侍严衡、王卓驻足观望着湖心亭那边的动静,他们俩是无法参与这种歌舞的,因为他们是奴婢。

    “刚才在少阳院(太子府),是你陪侍在宴厅,宴会上发生了什么,你报给监院吧,”严衡早就困了,耷拉着眼皮无精打采道。

    王卓撇了撇嘴:“那个李北海胆子也是够大的,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指斥右相,越老越糊涂了,我看他距离丢官不远了。”

    “这不是咱们该关心的事情,圣人才不会关心这些,”严衡挑了挑眉,眼神瞥向后院道:“那个舞伎才是重点,太子送女人给寿王,打的什么主意,这才是监院想知道的。”

    王卓靠着门廊上,无精打采道:“这么夜了,明日再上报吧。”

    “去去去,监院虽歇了,你可以报给他下面的中官,寿王两年未踏足少阳院,这等事情拖延不得,”在严衡不断的催促下,王卓只好打起精神离开王府,去往设置在十王宅的监院署。

    他们这些没鸟货,反倒比李琩更为自由。

    十王宅的监院中官,叫做曹日昇,隶属于内侍省,本官为内侍伯,正七品下,今年三十四岁。

    他在收到属下奏报之后,披了一件单衣便下了榻,等到听完王卓的汇报,便掌灯磨墨,将今晚少阳院宴会中的内容,详细的写了一封奏报,交给下属连夜送入皇宫,以确保圣人在明早起来的第一时间,能够御览。

    王卓见状,赶忙拦住送信的宦官,道:“曹监院,少阳院那边今晚可有呈报?是不是等一等他们,一起上报。”

    白面无须,颇为英俊的曹日昇双目一眯,摇了摇头:

    “不必了,李静忠从未这么晚,呈报过太子起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