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陈帮主
八月初七,申初时分,平江城北聚福楼。
三楼里,原本掉落一地的钢刀、早就收拾干净,桌椅也被搬回原位。
那一堆白骨、一地碎布、以及不省人事的赖堂余堂主,不知去了何方。
原先在一、二楼冲突中受伤的帮众,则是被匆匆送往医馆治疗;另有三人不幸身死,尸体被盖上白布、悄悄抬出楼。
至于地板上暂时无法去除的刀痕,则是用一张地毡掩盖;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草头帮的天、变了!
顾山正弯腰拱手,向坐在主座上的陈知妙、陈帮主,汇报赌、赖二堂的大致情况:
“赌堂在城北共有八家赌坊、三家食肆、一家米铺,由四位香主分管;其中青壮三百二十六人、老弱一百七十四人;其余家眷不计。
赖堂则有香主五人,青壮六百一十四人、老弱一百五十二人……”
言谈中,顾山的视线、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一旁。
不仅是他,这屋内、所有人都是如此。
只因长生真人,正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喝茶、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就连身为现任帮主的陈知妙,亦没把属下的汇报放在心上;而是在想:
之前他称“长生道长”、只是下意识说出口,那时还不知道长神通如此广大。
后来道长惩处冯清远,其余人皆拜呼“长生真人”;但自己为了套近乎、并且仍怀着一丝被道长收为徒弟的侥幸,因此依旧以“道长”称呼。
到现在,再称长生道长为“道长”、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一通胡思乱想后,陈知妙赶甩掉这些想法:
甭管别人怎么叫,自己就认定了“长生道长”!
这叫什么?
这叫亲信!
再看向眼前,原本他陈知妙需要仰视的大人物——草头帮前帮主,现赌堂堂主、赖堂代堂主:顾山。
就算自己正在神游天外,他也得毕恭毕敬地汇报、不敢错漏一字。
顾山的汇报告一段落,至此、都是些摆在明面上的情报,再往下、就涉及到帮中隐秘。
不是他不肯说,而是……
梨娘也知晓,身为外人、她没法继续赖着不走;于是主动起身:
“当家还在等奴家的消息。奴家拜别长生真人、陈帮主。”
言毕,仍不敢动身;而是看向卫平。
卫平又看向陈知妙:
“怎么?这种小事,也要我来做主?”
于是陈知妙立即蹦起,一脸堆笑道:
“梨娘请慢走,记得代我向赵当家问好。”
“陈帮主客气了。”
直到走出聚福楼,梨娘双腿一软、身旁侍女急忙搀扶——这小妮子,因为从头到尾都被遮住眼睛、倒是什么都不怕。
她回头看了一眼三楼,依旧觉得、刚才像是做了一场梦:真人法力,竟至于斯?
福王府上客卿、净羽真人,可是朝廷赦封的“正位大德真人”!
不知,与这位野路子的长生真人相比、二人究竟孰强孰弱?
另一边,在场的外人离开,顾山开始汇报起帮内隐秘之事:
“赌堂今年前八个月,毛利收入白银二万九千一十九两;减去各种开支,纯利约在二万三千两左右。至于赖堂的财务情况,属下只知一二;还需要两天时间来清查。另外……”
“顾兄但说无妨。”
“坊间曾有传闻,说是顾某投靠了陈知府;此传闻并不是空穴来风。顾某每年都要向知府衙门孝敬三万两白银,一年下来、自己留下的盈余,不过在三四千两左右。”
闻言,不仅是陈知妙、在场其他人也纷纷惊诧。
“只留一成?”
“就这一成,多少人想拿、还没资格哩!陈帮主可以问问其余几位帮主,估计也是大差不差。”
于是陈知妙看向下方几位堂主、包括冯清远,眼中询问意味明显。
“算上每年上缴帮里的例钱,戏堂大概能拿到三成,约二千两左右。”
“道堂稍微多一些,到手约有五成;若陈帮主有需要,冯某愿意献上全部身家!”
“丐堂倒是只需打点一些捕快、小吏,堂内可留下七成,每年也有五六千两。”
大致了解五堂的财务情况,陈知妙沉吟片刻,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停留在丐堂高堂主的脸上:
“高堂主,是不是忘了什么?”
闻言,高堂主立即躬身抱拳:
“属下所言千真万确,也愿为陈帮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陈某听说,你手下有两个香主,专门拐卖妇女儿童、搞采生折割;此事可属实?”
说到这,高堂主已经额头见汗、连忙喊冤:
“高某冤枉啊!都是下面的人自己在搞、属下想拦也拦不住啊!”
“如果是姓余的这么说,陈某说不定还信了。你?”
陈知妙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两个罪大恶极之人、谁都救不了他们;凡是参与受利者,也一律打断腿、任其自生自灭;至于高堂主你嘛……”
这时,统领丐堂的高堂主已经扑通一声跪下、缩成了一颗蛋、全身抖如糠筛,不敢发一言。
就连陈知妙自己也有点拿捏不准,该如何处置此人,目光又不由自主地偏向长生道长。
卫平眼中冷冽的目光,顿时令他有了底:
“我给你三天时间退位让贤,交接好堂内一切事务;三天后,立即自裁谢罪!不管你是服毒还是悬梁,本帮主与长生道长、都不想再看见你,懂了吗?”
“属、属下……谢过帮主、谢过长生真人!”
不管面无血色、心如死灰的丐堂堂主,陈知妙又看向另一边的顾山;令后者心中一突、暗道不妙。
“顾堂主。”
“属下在。”
“找几个得力的人手,好好陪着高堂主、给他打打下手。”
“属下领命!”
好在不是要清算赌堂,痛打落水狗这件事、顾山自认为也是拿手。
然而,陈知妙接下来一句话、让他彻底收起了侥幸心理:
“我知道,赌堂、赖堂、道堂、哪怕是戏堂,哪家没有些腌臜事?只不过尔等所犯之罪,不如丐堂龌龊;所以,给尔等一个改过的机会。
尔等也别表面上迎合,暗地里骂陈某小人得势。想一想我草头帮将来,咱们、无需挣这些沾血的脏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