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旭阳从低强度睡眠中醒来，舒活了一下筋骨，同时在心中暗自庆幸没有别人的打扰，自己的这次睡眠安稳多了。星际方舟俨然到达了教皇之星，他顺手从服务器那里打开了星球俯视图。教皇所居住的星球是一个淡黄色星球，但是大气层相当于0.95个标准（地球大气层为一个标准），再加上太阳与星球之间的距离恰到好处，所以在淡黄色上还蒙了一层水蓝色，宛若朦胧的纱衣，清澈见底。

    星际方舟切换到穿梭机模式，启动了移动引擎（重力场类型），缓缓向下降落。说起来挺不可思议，星际方舟跨越100万光年（相当于10个标准星系直径）只用了12个小时，但是走完穿梭路程（大约36000公里）却用了大约一分钟。这是因为过高的加速度将会对行星产生难以预想的灾难，912事件的可怕场景仍然浮现在眼前，挥之不去。

    但是人工重力场的巨大力量仍然在地表形成了一个洞，刚好可以放得下星际方舟的下半部分。等到星际方舟安稳落地后，交通板块从中缓缓向外移动，形成30度夹角。一个与此前相同的门打开了，人们从中冲了出去，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这颗星球的面貌。

    这里的表面主调色仍然是淡黄色，但是每隔一段不大的距离就有一处绿丛，从中伸出垂涎欲滴的白花，在阳光的照耀下坚强地成长。还有几棵挺拔的松树，向上延伸了两个人高，向下形成了一片不小的绿阴，削弱刀尖般的强光。周围还有几座高挺的山峰，蒙上了一层鲜嫩的绿衣，那些高度大差不差的树木在山腰上形成了天然的阶梯，一层一层向上蔓延。四方没有大风，也没有飞沙走石，只有绿叶般的寂静和清水般的和谐。

    “去哪儿？”有人叫道。说完之后，其余的人也开始问起来莫尼尔。

    宋云翔紧跟其后冲了过来，拍了拍苏旭阳的肩，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喂，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关于莫尼尔的血脉。”

    “我觉得她像日耳曼人。”

    “也仅仅是像而已。”宋云翔低声说，“告诉你吧：根据可信度极高的科学研究，莫尼尔的先祖其中一名叫做阿道夫·希特勒！”

    “阿道夫·希特勒？”

    “你不知道？”

    “我又不是历史学家。”

    “那你的专业是……”

    苏旭阳赶紧回避：“什么都不是。我是想说希特勒他怎么了。他是哪个时代的人？”

    “23世纪之前吧。”

    “那么遥远？看得出来你的历史学很好。”

    “先别谈这个。总的来说，希特勒掀起了大战，消灭了千万的人。在当时，千万还是一个很重的分量。”

    “我知道。可是，莫尼尔的姓和希特勒不同呀。”

    “仔细想想吧。23世纪了，2300年，向上可以追溯50多代（古代人的寿命是很短的）。在这期间，人类总体经受了一些灾难，毁了一些信息库。但最令人值得玩味的是：如果要追根求源的话，莫尼尔应该是希特勒的私生子。”

    历史的荒诞感使得苏旭阳忍不住发笑。

    “你要小心一点。”宋云翔说。

    “什么？”苏旭阳不明所以。

    “莫尼尔是一个很容易就被暴怒的人。你别让她听到了，因为她不想要与希特勒有任何关联，即使只是血脉关系上的。”

    “为什么？”

    宋云翔用惊讶的眼神看了苏旭阳一眼，好像感到万分不可思议。“没人会想和恶魔连得上关系吧？”他问。

    “恶魔？希特勒？”

    “他确实应该被称为恶魔。首先在他所处的那个时代，他让世界蒙受了很长时间的苦难。然后就是，他的社会思想在星际时代的时候，间接杀死了15亿人生命。”

    “好吧。”苏旭阳说。其实他并不怎么关心。

    教堂坐落在一个四面群山的地形中。那些高耸的山峰宛若天然的屏障，几乎隔绝了一切的入口。天空中悠然自得的白云还为这个洞口封了“顶”，使其看上去仿佛随时就要冒烟爆发的火山。但是在悬崖峭壁之间，有一条平整而不弯曲的丛林小路。大家沿着这条小路直插进去，总算见到了教堂。

    教堂方方正正，外表看上去用松木制成，棕木色显出宗教的严肃和庄重。除此之外上面还穿插了一些白桦木材，形成明暗相间的条纹，割裂感极强，让人觉得神圣不可侵犯，仿佛套上了神明的光环。教堂大门的上空悬浮着一个闪着金光的标志，也就是天命宗教的图案，那个由火化成的人（费利克斯·儒尼奥尔·斯塔尼斯拉斯）。

    莫尼尔警告说：“教堂里面没有安装什么机关机器，所以有时候得要多做一些杂事。看到那个门吗？那里可没有监测器和感应器，你得用手去推。而且那里面也没有感应窗口和光膜，别随便发指令。”

    有人不满的嘟囔了一声：“真繁琐！宗教使人退步。”

    周围人一听，顿时心生惧意，赶紧与那个人保持一定距离，撤到旁边静静看好戏。宋云翔瞅了那人一眼后说：“一看就是新人。完了完了。”他边说还边叹气，像是感到很悲哀。

    那人的话语到莫尼尔耳朵中后，引发了恐怖的事情。只见莫尼尔猛的转身，两个眼球近乎要瞪出来。莫尼尔眉头紧锁，身体微微偏侧，后腿趁机发力，顿时火箭般冲了出去，脚在地上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还在扬起的烟雾中划出一道小道。在极短的过程中，莫尼尔迅猛地闪出右手，中指向内紧扣，神箭手般精准地刺入那人的大脑。

    “天命宗教的杀人方式。”宋云翔暗暗对苏旭阳说，“将中指向内紧扣代表被杀者罪有应得，甚至是罪恶已经超出了死亡的惩罚，永世不得超生，永远不能得到天命之神的保佑。”

    “真可怕。”苏旭阳评价了一句，但是把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

    被杀者的身体发出电流摩擦的声音，旋即便像僵尸僵硬了一下，然后失去平衡笔直倒了下去。莫尼尔脸上毫无愧疚之色，冰霜般的面孔上还留有一丝愤愤不平。煞气已然全身释放，逼得众人连连后退。

    莫尼尔看也没有看那人一眼，似乎尸体上带有一些令她感到万分讨厌的东西，是永远无法被洗刷的罪恶。

    “继续走。”莫尼尔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慌不忙地挥了挥。

    人们心惊胆战地互相看了一眼，大家甚至没有勇气把目光聚集在被杀者上。他们只好也学着莫尼尔的样子，当做什么事情也没有，默默跟着莫尼尔走。不过在路上，人们连轻声细语都不敢了，似乎那双独属于莫尼尔的死亡之眼正瞪着自己。

    莫尼尔首当其冲，用手推开了门。只不过她的姿势异常轻柔，似乎在移动一块价值连城的宝石，不敢轻举妄动。与之前杀人的麻利果断形成了对比。

    听着木门移动发出的吱吱吱的响声，苏旭阳附在宋飞翔的耳边，说：“这教堂屹立多少年了？”

    “其实是近几年刚建的。但是材料当然比不上现代材料，所以没过几年就成这样了。不过倒是很干净，挺清爽的。”

    苏旭阳用敬畏的目光看了莫尼尔一眼：“我觉得她像玫瑰花。”

    “你也这样觉得？！”宋云翔惊奇地说，“我们都这样称呼。莫尼尔既有玫瑰花的炫美柔情，也有花刺的冷酷尖锐。”

    苏旭阳在心中暗想：如果莫尼尔没有受到天命宗教的洗脑，她浑身恐怕就只剩下优点了。

    这次没有像拥挤上星际方舟那样的波涛海澜，大家小心翼翼，步伐特意放轻，甚至连眼神都躲躲闪闪。所有人都进入到教堂以后，莫尼尔便化作了没人能察觉得到的幽灵，在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的情况下默默关了门。外面透进来的光亮霎时间消失了，那些挂在墙上燃烧着的蜡烛勉强提供着光明。

    莫尼尔恢复了正常的形态，脚踏在洁白如镜的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也是整个教堂里面唯一的响声。

    人们相当默契，似乎早就做了训练。大家跪倒在地，头向前方，弯腰屈脖，像照镜子一样平视着地面。

    教堂里寂静无声，像停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