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转转，找到齐氏高档肉铺的时候已是月上中天——最大的那轮月亮有若玉盘，静静地伫立天空，俯瞰尘世万物。

    店门两侧突兀地冒出一男一女，他俩身着正式的黑色西装皮鞋，胸前却又绣了个不伦不类的“齐”字。两人半弯下腰，手臂轻抬，“客人请进。”

    “这也太客气。”刘奕秋惊叹。

    “那是虚拟投影，并非活物。”终端提醒。

    刘奕秋尴尬地摸摸头，不发一言朝店门闯去。

    店铺大门应该做了隔音处理。街道上略显嘈杂，店铺内部却是落针可闻。

    店内内侧摆着七八条透明长柜台，里面稀疏地摆着各种肉类。十来个顾客正在二十多个导购的指引下逐一挑选。

    导购中有机器人，也有义肢化较轻的人类，他们或是放出各种动物的投影，或是指着肉块介绍几句。

    “这种售卖方式太过繁琐了吧？”刘奕秋问终端。

    “经过统计计算对比，这种方式能极大提高顾客消费概率。”

    “那也可全使用机器人吧，人类的工资难道会比机器人便宜？”

    “这些只是人类躯壳而已。他们的意识已经不在，现在驻扎在躯壳里的是肉铺的售卖程序。”

    “什么玩意儿？”

    “有些是无主的躯壳——譬如化神失败留下的无意识躯体，有些是原主人工作只需要意识，也有些是花了大价钱使自己意识冬眠。齐氏以较低的资金或收购或租赁了这些躯壳，再安装上自己各种店铺的程序，就成了您所看见的这样。”

    “感觉你描述的这东西可以用一个词语来形容——尸体？”

    “尸体会腐烂，这些躯壳不会。它们除了没有自己的意识，其余和人类一模一样，能吃能喝，呼吸空气，造成废物，还需要休息。”

    “那是植物人？”

    “未能查询到‘植物人’含义，请您尽量回想一下该词语定义。”

    刘奕秋努力想象了一个躺在医院，毫无知觉、认知能力丧失、无自我活动能力的病人。

    “仍有区别。植物人有极低几率复苏，躯壳可不行——除非将正常意识渡入躯壳内。而且您所理解的植物人是无法安装程序的，这种意识只是隐匿的人类载入程序，会引起意识反抗，使得程序紊乱，严重情况下会生成电子病毒。”

    终端的红色欠款信息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加粗的提醒：严禁制造电子病毒——《中心城律法》第十九条。大约五秒后，提醒消失，欠款消息回到原位。

    “客人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一台机器人走过来。

    “我听说这里同样收购肉类？所以来看看。”刘奕秋露出自以为迷人的微笑。

    机器人四下看了看，周围的同类都在热心地接待客户。它人性化地发出叹息声，“打开私人终端。”

    它用机械手指摁上脑袋，一秒后提起。手指拉出一颗细小的、被电火花围绕的小球。它将小球放在刘奕秋前方。

    私人终端的白屏泛起雪花，接着面板上所有信息和按钮消失不见。它的黑框弯曲，朝着小球而去。两者甫一接触，黑框绽开一个缺口，把小球吸了进来。而后终端飞回原位，消失的面板再次出现。

    面板弹出信息：已接受“齐氏高端肉铺收购类“资料。

    “资料已免费提供给你们，请问还有什么需要？”机器人敲了敲刘奕秋，又转头看了看店铺大门。

    “它在提醒您，该离开了。”终端提醒。

    “我知道。”刘奕秋翻了个白眼，“这点儿眼力见我还是有的。”他笑着道谢，“没有了，多谢了。”

    回到街道上，刘奕秋打开刚收到的资料。果然如同QHRI-07所说，这家店铺正广泛收购各种正宗肉类，上至化神期妖皇，下至蛇鼠昆虫。

    或许是检测到他实力不足，也可能是欠款信息的影响。占据一大半的化神期妖皇、元婴期妖王、金丹期妖物、筑基期妖兽、炼气期妖怪的资料并未对他公开——刘奕秋只能瞧见表格里那一行行的涂黑处理。翻到最后，他才看见了能够阅读的部分，而此时的顶部标题已经变成了“动物及昆虫类”。

    表格用臃肿繁复的分类拟定了每种肉类的收购价。比如老鼠——考虑到目前身无长物，且有瘦胳膊瘦腿的状态，这是刘奕秋最有希望捕获的猎物——按表格上所列，活鼠需按公母、大小、种类、具体体重、辐射含量、病毒含量、尾巴长度、四肢长短、毛发光洁度、牙齿尖锐度、胡须完整度各自从附表中选定一个数值，然后将这些数值或加或减、或乘或除，得出的树枝再取以自然对数，最后和基数0.18元/斤相乘，就得出了他抓获老鼠的收购价。

    “操！”刘奕秋只觉头脑发胀，亟待他抓捕的老鼠长了对蝙蝠翅膀，一只只从他眼前飞走。

    终端贴心地为他关闭资料，“您还是未能融入这个时代。这套计算公式是为私人终端设立，并非需要您亲自计算。”

    “可这十多项数据需要测量吧，还得同时保证老鼠存活。”他想。

    “您的右手拇指，最长处6.24厘米，最宽处2.71厘米，最厚处1.58厘米。”终端用实力打消他的困扰。

    翅膀消失，老鼠归来。不过内心的疑惑尚在，“这个时代，事情都需要这么复杂吗？”

    显然终端的AI不支持回答这么深奥的哲学问题。它沉默许久，方才一字字显示：您可以赚取大量金钱，之后享受这个时代；或者您可以努力修仙，之后脱离这个地方。

    顿了几秒，终端再显示，“无论您选择哪一项，您都需要大量的钱。”

    “深有体会。”刘奕秋瞥了眼深红色的欠款信息。

    “那这资料的注意事项您必须事先阅读。”终端打开资料，翻到最后。

    里面写着：因需保证肉类品质新鲜，本店不收购已放置48小时以上的肉类。除非您拥有肉类保鲜凝剂并提前将其使用在肉类上，或是在达到这个时间前将肉类收藏于储物戒指之内。

    “想办法开始赚钱吧。”终端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