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陋的屋子里，叶零轻轻将白灵放在椅子上。

    这是他刚租下的房子。

    屋顶有碎光落下，也没有什么家具，但对他们俩来说，已经是天堂。

    白灵不喜热闹，所以自然没吃到什么山珍海味，只是胡乱填饱了肚子。

    “以后，你就住在这里。”

    叶零将白灵额前的乱发拨向两边，让她藏在头发阴影里的整张脸都显露出来。

    然后，又从怀中拿出一袋灵石，放在她的手中：“这是三百颗灵石，你先用着。”

    “你要走了吗？”

    白灵仰起头，手中沉甸甸的灵石是她从未见过的财富，但她望着叶零的目光没有转移哪怕一瞬。

    “是的，我要走了。”叶零点头。

    白灵的嘴唇翕动，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良久才轻轻溢出两个字：“保重。”

    叶零揪了揪她的鼻子笑道：“怎么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我很快就回来找你了。”

    白灵沉寂的眼眸霎时灵动起来，歪过头脆声问道：“啊，找我做什么？”

    “找你做什么，你猜猜看。”叶零眨了眨眼睛。

    “猜？我哪里猜得到，快说嘛。”白灵嘟起了嘴巴。

    “找你，当然是带你离开这里咯。”叶零不再逗她，笑道。

    “离开这里？”白灵有些疑惑地扬起脑袋。

    “你知道部落东边的那条山脉吗？”叶零悠悠问道。

    “知道，听说那里有很多可怕的妖兽。”

    “是的，不过，我还听人说，只要穿过那条山脉，再往前走半天，就能见到一座大城，叫做枫晚城。”

    叶零声音稍顿，怜惜地抚了抚少女的脸颊：“我们就去那里，找最好的医师，我有很多很多灵石，一定能让他们治好你的。”

    他能感觉到白灵的身体出现了非常严重的问题，生命气息衰弱，而且在快速流失，那头枯槁的白发应该就是这个原因导致的。

    他希望这样说能让白灵生出希望，变得开朗一些。

    “治好我？”白灵勉强笑了笑：“我的腿不碍事的，瘸着瘸着也习惯了。”

    叶零俯下身子，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说道：“不管是腿，还是其它地方，我都会治好你的，你相信我吗？”

    “相信，我相信，怎么会不相信？”白灵喃喃重复着，仰着的眼睛里，眼泪突然大颗大颗冒了出来。

    “我是太高兴了，太高兴了……”她连忙伸手去抹眼泪，却怎么也抹不尽。

    叶零叹息一声，蹲下身子，用衣袖缓缓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相信我，等我回来。”

    轻轻叮嘱一声，转身离去。

    他打算尽快了结叶家，就带白灵离开这里。

    …………

    白灵望着叶零远去的背影，似是痴了。

    良久，她突然又剧烈咳嗽起来，这一次甚至来不及捂嘴，一口猩红的心血直接喷洒在地上。

    她白嫩的皮肤肉眼可见地黯淡下来，皱纹从额头开始蔓延，宛如丑陋的蚯蚓般，直到慢慢爬满整张脸颊。

    短短瞬间，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变成了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妪！

    “对不起，我骗了你……对不起……”

    白灵不住喃喃着，拖起蹒跚的身子找到一件破衣，沁湿后仔细抹去地上的血迹。

    直到确定没有留下任何一点血污后，她才一瘸一拐朝屋外走去。

    以前她在哪里都无所谓，但现在，她只想走得远远的，远远的消失……就像、从未死去……

    …………

    叶零循着记忆的方向，一个多时辰就到了叶府前。

    曾经，叶府是他父母留给他的财产，现在已经被叶承义一家霸占。

    自从被赶出去后，他没有再来过这里。

    天色已昏，叶府前贴着红纸、挂着红灯笼，看着很喜庆。

    酋长是涂山部落最强大、最有权势的人，能和他女儿订亲，的确值得大张旗鼓地庆祝。

    先前禾茉应该就是要来这里。

    叶零暗暗心想。

    他却不知道禾茉其实是来退亲的。

    禾茉听到父亲要把她许配给一个不认识的人，大闹了一场，无果后，打算自己亲自去叶家退亲，没想到半路被叶零气了回去。

    叶零不知道他的举动阻止了一个名场面的发生。

    也幸好，不然若是听到叶承义吼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他怕是只能落荒而逃了，惹不起惹不起。

    却没有见到任何人影，宴席似乎已经散去。

    叶零走上前，冷风忽然卷起地上的落叶，像冥纸一样在半空打转，空气中有种不详的气息蔓延，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抬眼望去，透过红灯笼的灯光绯红一片，幽幽洒在阶前，映得半掩半闭的朱红色大门，仿佛地狱的入口，而门口蹲着的两个石狮子，也狰狞得如同鬼怪。

    但，他没有丝毫犹豫和畏惧！

    叶家甘为猪妖驱使，丧尽天良，还是他前段人生最大的梦魇，今天即便这里是龙潭虎穴、幽冥地狱，他都要闯一闯。

    嘎吱！

    谨慎推开半掩的大门，没有想象中宴席散尽的狼藉一片，也没有遇到什么危险，院里竟坐满了人！

    谁都无法想象，如此安寂的大门后，竟聚集了四五十人！

    五张圆桌周围，坐满了宾客，埋头安静吃着东西。

    听到声响，才齐齐扭头望过来。

    满嘴油污，所有人的动作和目光都显得说不出的怪异。

    叶零扫视一圈，瞳孔骤缩。

    他发现五张圆桌中间都摆着一个硕大的猪头，眼睛还是睁着的，全部幽幽对着他。

    “不要吃了！”

    想到猪可能是人变成的，叶零大喊一声。

    “吃，为什么不吃？”其他人毫无反应，只有最近的一个男子突然站起，扭曲的五官拼出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诡笑，拿起一根腿骨向他走来：“来，吃肉，吃肉。”

    叶零没有在人群里发现叶承义的父母，不想和他们过多纠缠，直接避开他，从一侧穿过大院。

    男子没有跟来，叶零回头望去，所有人又回到圆桌前，恢复了先前的死寂。

    他们的头颅埋进盘子里，双手僵硬垂落，只有腮帮子不停鼓动，咀嚼着塞满嘴巴的肉。

    绯光渐染，这一幕犹如地狱的盛宴。

    皱了皱眉，不再关注，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叶绍康夫妇。

    却没有注意到，圆桌中间原本朝着大门的猪头，不知什么时候转向了他离去的方向……